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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可齋《記言》《記行》序


  清光緒二十二年

  中國之為人弱,其效極於今日,而其根伏於數十年以前。西人以兵弱我者一,以商弱我者百。中國武備不修,見弱之道一,文學不興,見弱之道百。西人之始來也,非必欲得地也,滅國也,通商而已。通商,萬國之所同也,客邦之利五,而主國之利十,未或以為害也。害惡在?中國人士處暗室,坐眢井,瞢不知外事。又疲散薾耎,苟欲彌一日之患,而狃于千歲之毒。彼族察是,故相待之道,曰欺曰脅,而我之遇彼也,如叢神與弈秋博,無著不謬,無子不死。一誤再誤,以訖於今。嗚呼!不可謂國有人矣。啟超自十七歲,頗有怵於中外強弱之跡,顧鄉處寡學,因艤駕南翔,求所謂豪傑之士,周知四國者,所見所聞,其象鞮之流,往往學此為衣食計,無通識,無遠志,或有宿學清流,銳意新學,然未肄西文,未履西域,未接西士。隔膜影響,如貧子說金,終無是處,蓋帖然概於心者不過數人。顧聞馬君眉叔將十年矣,稱之者一,而謗之者百,殷殷願見,彌有歲年。今秋海上忽獲合併,共晨夕飫言論者十餘日,然後霍然信中國之果有人也。世之謗君者勿論,其稱君者,亦以為是嘗肄西文,履西域,接西士而已之人也。自命使以來可鬥量也。吾有以窺君之學,泰西格致之理,導源於希臘;政律之善,肇矩於羅馬。君之于西學也,鑒古以知今,察末以反本,因以識沿革遞嬗之理,通變盛強之原,以審中國受弱之所在。若以無厚入有間,其於治天下若燭照而數計也。君書未獲見,所見者二種:《適可齋記言》《適可齋記行》。非君特撰之書也,然每發一論,動為數十年以前談洋務者所不能言;每建一義,皆為數十年以後治中國者所不能易。嗟夫!使向者而用其言,寧有今日?使今日而用其言,寧有將來!宋殤之于孔父,知而不能用,《春秋》罪之。是或有天運焉?則更何惑乎謗君者之百其喙以吠聲也。吾請進一言,願君捐慮覃精為其所欲為者,成一家之言以詔天下。荀卿不雲乎:「鍥而不捨,金石可鏤。」窮極必變,天之道矣。四萬萬之人,寧冥冥以淪胥歟?

  光緒二十二年九月十日,新會梁啟超謹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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