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與碎佛書

與碎佛書

　　碎佛，夏穗卿先生號

　　清光緒二十二年

　　碎佛上座：

　　艤駕碌碌，飆忽歲暮。懷我素心，無時可忘。讀致穰書，具悉近狀。雲何失館，而棲蕭寺。窮歲客況，聞之悽愴。昨從粵反，忽思西安。遂爾命車，游杭數日。行太匆匆，未及拜母。顧聞府間，頗尚安善。夫人無恙，望無遠懷。省書知狀，念兄家計，勉集綿薄。穰卿、浩吾，各致十金。仲巽及超，各致二十。已寄杭中，顧此區區，恐未有濟。季公聞此，想複為繼，不識何如。今歲以來，儕輩之中，咸稍蘇息。獨君鬱鬱，窮蹙益甚。惟超知君，已將漸次入不動地。大法成就，必有因緣，緣雖非一，大抵由困苦患難而斷五欲，始教修行。觀一切苦，雖複善觀，未若身歷。世尊自言：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何以故？地非淤泥，不生蓮花；非五濁世，佛不現故。是以非惟不起厭瞋，亦且常樂五濁地獄。兄之根器，非複一世數十寒暑之所獲，乃從前劫而種善因，雖複如是。小腦大弱，魂為所牽。誠恐一旦不自割捨，境風熏吹，住位將退。梵天哀湣，現種種集，導種種滅，代除世間種種無常。策君精進，起君回向。是故當知非特如是，他日無量苦惱，百倍今日而集君身。何以故？六根我賊，世間一切，父母妻子，功業名譽，順適供樂，悉賊黨與，黨與摧落，賊自滅故。眾生迷惑，認賊作子，代賊受苦，若複知者。一切諸苦，皆賊造作，還賊自受，我無與故。凡所陳說，悉皆昔者。聞之于君，趙州捧師，亦匪敢避。質諸上座，謂為何如？超自夏間，聞君說法。複次雁舟，演述宗風。頗發大心，異於曩日。亦依君說，略集經論。苦為賊縛，無從解脫。賊念發時，悼君窮逼。善念發時，羨君自在。想在根淺，宿業未盡。故此今世，為佛所棄。唯別以來，頗守戒律。鬼神之運，久致太平。毅公少年，豪氣如昔。公度罷使，作何安置？願聞後命。季公到省，僅及一月。即得山陰，名譽隆然。板鴨已見，洋洋得意。鐵樵在鄂，創《民聽報》。孺博來滬，襄撰述事。沅帆在湘，張、陳爭聘，未定何就。仲巽惰學，無異他時，此子可惜。重伯、複生，久不相見，落拓如君。超被伍使，苦邀出遊，又被南皮，欲奪入鄂，悉未應之。將留海上，開堂講學。南中情形，略說如是。知念故及，敬承起居。啟超再拜。

　　丙申臘不盡三日，長江舟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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