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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納爾遜中校所說撤退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事實上各國在重慶的外交官吏俱已有此準備。各國在雲南、貴州的僑民和傳教士們已用飛機集中到重慶、成都兩地,以備貴陽一失,即便以運輸機冒險由駝峰載往印度。而中國的朝野要人也準備了:就是人眾皆知的,一部分已經派員到蘭州佈置,一部分則到西昌去安頓他們的財貨去了。以地理形勢說起來,蘭州是通西北的門戶,相當遼遠,日本鬼子只注意南下,尚不大瞧得起西北,潼關以東沒有他們的重兵,而潼關以西卻有我們的精銳,此其一;甘肅的油田已經發掘成功,西北的羊毛也抵得住陝、豫兩省的棉花,棉花雖被自己用統制方法摧殘了,而毛紡織卻是新興事業,一樣可以把握生財,有油有毛,還有其他可以利用的東西,此其二。

  然而西昌也有它的蠻荒價值:第一是叢山峻嶺,無論如何日本人是不能去;第二有西祥公路,只要有汽車,只待滇緬路一通,將才毀不久的金沙江上的鐵橋一修復,則自西昌出行,幾天工夫仍然可以出國,人能夠出國,貨便能入國,你想,從去年起,由印度大吉嶺出發的駝隊,且能輾轉馳驅,從西藏而到西康省的雅安,一色英國的「喀勃斯坦」,尚比美國的「菲力浦」吃香而賺錢,則將來由印緬而祥雲,而會理,而西昌,路線既短,交通又便,只要有資本,還怕不可以做個獨門生意,一方面統制,一方面專賣,再一方面包攬傾銷?縱然暫時當了亡國大夫,豈不仍可作個陶朱公第二嗎?西昌本是不足道的蠻荒,便以這兩種資格,也和蘭州一樣同為朝野要人看上了。

  八達號的確實消息,就是準備把成都的分號結束,聽命遷往西昌。今天使小馬和陳登雲、陳莉華在辦公室為大難的,便是手上的物資囤得太多,現金周轉不靈,要趕快脫手,就非想辦法不可。不然,是會弄到拿著金碗討飯吃的。

  在客廳裡的一般人誠然也都做著囤積生意,可都是自由自主的遊擊商,他們並不打算遷地為良,他們只擔心日本人當真打到四川,在短時間不免要吃點虧。所以他們今天只管說來八達號是給小馬道喜,其實是借機會找人,打聽一下前方的真實消息。他們全都不相信官辦通訊社和官辦報紙的新聞。

  然而他們也只是抱著一種妄念:不相信許多惡劣消息都是真的,卻又相信許多好消息大多是假的;他們只是把大家已知的,半真半假的謠言和肉電報,互相傳播著,來作一種精神上的安慰。

  故以夫婦之親如嵇科長、嵇太太,而嵇太太所轉述的納爾遜中校的言論,也不足取信于她的先生。

  嵇科長讓他太太在人叢中去誇耀她的直接材料,他仍然挽著陸旅長的膀膊,將他拉到階沿上,很認真地低聲說道:「旅長,你我都是同一條路線上的朋友,我們的利害不比他們,他們能夠滿天飛,我們卻是走不動的。所以得請你切切實實判斷一下,四川該不要緊罷?……但是,請你莫再探源溯流,大發議論,只簡短的一句話!……」

  陸旅長倒也凝重的沉思了一下,把那支空的象牙煙管向左手掌上一擊道:「還是我那句話,要看貴陽守得住不?」

  「就是請你判斷守得住守不住!」

  「現在聽說正由陝西調了一師兵去。」

  「這是千真萬確的,是魏德邁參謀長的建議,是指定華生他們一大隊運輸機去運的。」

  「雖說陝西的兵比較裝備好些,但是大都沒有作戰經驗……」

  「唔!……」

  「這又得看日本人是不是安心要進佔貴陽?……他安心要來,師把人是擋不住的……」

  「你看哩!」

  「我看嗎?……」

  陳莉華同武樂山一面說著話,一面恰從經理辦公室出來,陸旅長的精神一下就貫注到陳三小姐那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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