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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趙玨也便很為詫異,不住的向那女郎上下瞧看,轉引得芷芬羞澀起來。又聽見方鈞提著他姐夫名字,搭訕著問道:「原來先生們同家姊丈也是相識?」

  方鈞忙接著答道:「陶大哥我們豈但相識,原是自家要好的弟兄,又在湖南戰地上共過事的。」

  說畢也就從身邊掏出一張名片,又向趙玨索了一張名片,一齊遞在芷芬手中。芷芬將趙玨的名片略睨了一睨,便隨手擱在幾上,僅將方鈞名字看了幾看,不覺犀齒微綻,笑盈盈的說道:「原來先生在北軍裡曾任過軍務的,大名鼎鼎,久縈寤寐,不圖今日在此幸會。」

  方鈞驚問道:「小姐如何得知鄙人曾在北軍任過軍務?這委實奇怪極了。」

  芷芬笑道:「何奇之有?先生當時屢獲勝利,幾乎連破南軍之壘,那時候家姊丈十分危險,殊有性命之憂,家姊時時提及先生大名,我其時便就異常欽佩。無怪今日公園那些野蠻軍警,不足當先生抨然一擊了。咳,以先生抱如此才具,北政府裡轉不得容先生久于其位,怎生不使豪傑灰心,英雄短氣呢!」

  說罷連聲惋惜不置。此時只將個方鈞欣喜得無可言說,覺得美人香口中這一番溫諭,比較陸軍部裡命他去當師長還榮幸十倍。霎時眉飛色舞,雖不免也說了幾句謙遜話兒,然那詞氣之間,都含著歡欣鼓舞的意思。

  其時趙玨坐在一旁懊悔得甚麼似的,覺得公園那一番豪舉,全給方天樂做得去了,自己不能分任過一點半點兒,以至美人青眼只垂向天樂身上,與自己毫不相干,只好看著他們熱鬧,自己轉坐在一旁一言不發。想了想,驀然觸起林賽姑那件事蹟,不由冒冒失失向芷芬問了一句,說道:「繆小姐既同陶大哥那邊是姻眷,陶大哥在路間誤救的那個喬裝男子林賽姑,據聞也同小姐認識,不知可確不確?」

  繆芷芬此時不料趙玨會提起這事,像是有心奚落自己一般,心裡十分不快,蹙起兩道蛾眉,冷笑了一聲,說道:「不錯,這姓林的起先原同我相識,後來便因為他是喬裝,幾乎被我砍掉了他的腦袋。這種齷齪的舉動,畢竟是我們中國社會上的孽障。後來我打聽得他這裝束,原是他的祖母因為迷信上逼著他做的,與那些有意出來欺騙人的其中究有分別。況且他經我懲創以後,已經異常悔過,立刻改換了男裝,這也算是他遷善之勇。不知先生同這林賽姑有何瓜葛,轉殷殷來垂詢此事。若謂生先是吐辭輕薄,故意同我取笑,以我與先生方是初會,料應尚不至此。」

  這幾句話,侃侃而談,早將趙玨噤住了,也悔自己過於孟浪,頓時將個頭低下來無言可答。轉是方鈞笑著說道:「小姐若問此事,其間曲折很多,也非此刻一言可盡。總之我們這位趙大哥,也是因為誤認那個林小姐是女子,鬧了許多笑話。小姐隨後自理會得,此時且不必向趙大哥追問,轉叫他聽著難受。」

  芷芬方才明白,只得一笑而罷。惟有趙瑜先前尚不知道這繆小姐就是砍傷林賽姑的人,看著芷芬非常親愛。此番聽見他們這番說話,心中不無微含羞愧,轉默默的不似适才高興。芷芬卻也不曾留心。

  湛氏在旁插口笑道:「好呀,提起繆小姐來倒還是熟人呢,虧你當時忍心下得這般毒手!你通不知道這林少爺是我家未婚的女婿,萬一那時候你將他砍死了,我們此刻同你相見,一定要興問罪之師,怕你逃得出那個公園,轉逃不出我們舍間了!」

  這幾句話,說得方鈞同趙玨都失笑起來。趙瑜羞得緋紅了臉,站起身子想避入後進去,不再坐在廳上。芷芬眼快,早已走過去一手拉著趙瑜笑道:「原來如此,這原怪妹妹太鹵莽了,早知道是姐姐的郎君,決然不肯同他反臉。幸喜傷痕不重,妹子由廣東出門時候,聽說他已經大好了。還請姐姐將心放下,千萬不要責備妹子,妹子只好等待姐姐結婚佳日再行陪罪罷了。」

  趙瑜被他說得益發羞愧,待要走脫,又被芷芬緊緊扯著,只得依舊坐下。方鈞又笑道:「繆小姐也不必提起謝罪的話,將來最好便請小姐將我妹妹這段姻緣出點力撮合起來,比較給他們謝罪還好。」

  芷芬慨然笑道:「這件事儘管交給我去辦,包不誤事。倘若那林少爺虧負我這姐姐,好在我的那柄九獅寶刀還在身邊,管叫他再嘗一嘗那寶刀風味。」

  說的眾人都大笑起來。湛氏也是十分歡喜,便要留著芷芬在此晚宴。芷芬辭謝道:「伯母盛情,侄女此刻卻不能叨擾,因為适才這場亂子,還有好些同學怕已被他們捕獲而去,這事由侄女一人發起,何容連累別人,少不得要趕回校中商量辦法。況且他們也不曾得著我的消息,怕他們也在那裡懸心,老實伯母這讓侄女回去,相見有日,也不趕在這一時宴會。」

  湛氏見他說得有理,卻也不好勉強相留,便說了一句,「此刻權讓小姐回校,等待事平之後,明晚便請至舍間,還有要事同小姐斟酌呢。」

  芷芬連連答應,便翩然起身告辭。又向方鈞依依的問道:「方先生你可否便寓在此處,明天如沒有別項要事,我再來訪你罷。」

  方鈞點了點頭,又說道:「這件事萬一他們蠻橫,小姐還須給一個信給我們,我好同我們趙大哥再邀約許多同學,務必同他們力爭上游,主持公論。」

  芷芬點頭稱善,大家將他送至二門。

  且不表繆芷芬隻身返校。再說方鈞等一干人送出芷芬之後,重行轉至廳堂,趙玨先問他怎生又從北京到此的緣故。方鈞便將他姨娘陷害一節告訴他們知道,是以北京城裡萬萬再勾留不得,姑母連夜促我動身。說畢又笑向湛氏說道:「伯母委託的事,幸不辱命,家姑母甚以此舉為然。一口允許,本叫侄兒寫信回復這邊,不期信剛寫好,便發生這事,是以不曾將信送入郵筒。如今已由小侄親自帶來,現還放在隨身衣包裡面呢,等待明日出城取至再呈給伯母閱看。」

  湛氏聽見這話,著實道謝了幾句。方鈞轉身又向趙玨道賀,說是「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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