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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劉鏞聽見「方營長」三字,方才跳起身子,慌忙問道:「哎呀,方營長在哪裡呢,真個是他來了不是?」

  郝龍笑道:「這個我如何敢騙謊哄你?委實方營長在外面站著,問及趙營長,又問你老。許多弟兄們見是方營長到了這裡,大家歡喜得甚麼似的,如今都圍攏在營外,像個栲栳一般,都不肯放方營長走。你老若不快點去接他進營,萬一再惱了他,把來重又跑了,那可沒處再尋他去。」

  劉鏞此時更顧不得答郝龍的話,倏的邁步飛跑,走出營門旁邊,果然見有一大叢軍士們圍著一個人在圈子裡,更看不清楚是誰。劉鏞分開眾人,大聲叫道:「諸位弟兄們休得烏亂,方營長在哪裡呢?」

  這時候方鈞已見劉鏞出來,不免含笑上前向他招呼。劉鏞一把扯著方鈞的手,笑說道:「原來果然是你真到了,好哥哥你思得我好苦!這一向時在哪搭兒耽擱住的?此處不好同你講話。」

  一面說,一面便引方鈞走入篷帳裡坐下,別的軍士們方才一哄而散。

  劉鏞又接著問道:「我們打聽得北軍裡的人恨得你牙癢癢的,不免在政府裡冤枉了你許多的話。如今不是遍佈著偵探,到處尋你蹤跡,萬一被他們撈了去,你還想有性命沒有?我替你打定主意,除得在我們營裡混混,外間很是危險。你不用死糊塗了心腸,還望去替北政府裡效力。」

  方鈞笑道:「你這人到今日還是這般鹵莽,說出話來總是不倫不類。各人有各人的意見,我為別的事件去向南邊走了一趟,又何曾是去替北政府裡效力?我自此番創巨痛深之後,名心久已雪淡,不但不想去營謀北政府,即如南政府裡在先叫我依然帶領軍隊,我尚且不肯答應,轉將這現成的事業交給趙大哥璧如。說起來,我此來本是要會趙璧如的,同你講了這半日的話,如何不見他在營裡?」

  劉鏞冷笑道:「你問趙營長麼,他如今忙得利害呢,一切營務的事,總還不在他心上,他只是心心念念想娶老婆。前天已向旅長那裡請了回廣東完娶的假,行期便定在今日,此刻已歡天喜地的去向旅長那裡辭行去了。」

  方鈞驚問道:「哎呀,我此番來得又是不巧,我專意來訪他,因為有一件要緊的事必須同他接洽。他這一走,我又不能老在此處停頓,知道幾時才可以同他會面?算我做事處處蹭蹬極了!」

  說畢跌腳不已。

  劉鏞見他十分著急,重又說道:「大哥你且莫忙,他此時去向旅長辭行,辭行之後,一般還要回營走走也未可知。只不知道跟隨他的兩名兵士,還是在營裡等候他,還是同他一齊出營去了。我因為不甚高興見他那輕狂樣兒,所以他的舉動,我是一概不去過問。你既急於要會他一會,等我派人去探問探問便知分曉了。」

  劉鏞剛待起身喚人詢問,卻好郝龍此刻剛站在房外,忙搶近一步說道:「跟隨營長的馬標同韓得勝他們都在營裡等候營長呢,一切行李什物也還放在那裡。據他們告訴我,營長是趁今夜夜班的火車,大約在營裡吃過晚飯方才動身。」

  方鈞聽了兀自歡喜,忙向郝龍說道:「一俟你們營長回來,可趕緊寫信給我,不可誤事!」

  郝龍連連答應,依然退出。方鈞重又向劉鏞笑問道:「趙璧如向廣東去結婚,你知道那女子是誰家的?」

  劉鏞道:「據他說是姓林家的小姐,又說委實生得好看,若不是生得好看,為甚別人家同他提著親事他都拒而不納呢?」

  方鈞凝神想了想,不禁笑著說道:「這又奇了,他同林家那件親事,是我本來知道的,當初雖然提議過這事,以後並不曾放聘。至於林家肯將這小姐嫁給他不肯嫁給他,還在兩可之間,他如何冒冒失失逕自請起完娶假來,不是近於托大麼!」

  劉鏞笑道:「原來如此。人家小姐還不會給他放聘,他倒老實熱鬧起來了。我想他也不害羞,他的笑話多著呢,益發告訴你罷,他此番南下,光是禮物,不知收了人家多少了,萬一到了廣東,『聾子放爆仗——通通散了』,那時候退還人家禮物還來不及呢!」

  劉鏞說著,只是忍不住格格的笑。方鈞搖著頭,自言自語說道:「其中恐怕另有別情,趙璧如也未必荒唐至此。如果照劉鏞這般說法,他不曾同人家放聘的人,還把穩的徑去完娶。像我方鈞的姻事,又有他哥哥做主,又有戒指為憑,那人倒反同我悔約起來,豈非咄咄怪事!」

  方鈞越想越惱,不由放下臉色,一句也不開口。好在劉鏞他也聽不出方鈞說的是些甚麼,見他顏色不快,剛待用話去安慰他,忽然聽見趙玨在外面一路笑著進來,嘴裡不住的嚷道:「天樂天樂,你打從哪裡來的,如何今日才到這裡?險些我同你又不及會面。」

  此時方鈞已知道趙玨回來了,忙起身迎得出去。兩人相見,殷勤了一會,趙玨便邀他到自己房裡去坐,先行開口問道:「天樂,你這人真是奇怪,那一天眨眨眼,如何就看不見你的影子?又沒處去探訪你的蹤跡,我深恐你再為北軍邏獲,那不是你自討苦吃。你此番委實向哪裡走了一趟,我料你北京那地方必不敢去,你看我猜的可是不是?但是你既不去北京,別的地方也未必可以去得。」

  方鈞冷笑說道:「誠如大哥所論,北京政府裡方在惱我,我何敢去投他們的羅網。只是我此日已經看破世事,簡直想披髮入山。不過還有一件最懸心的事不曾完結,不能不去勾當一會。無如變出意外,不能達我的目的,不得已又重來訪候吾兄,希圖與吾兄從速解決。老實對吾兄講了罷,吾兄不將我的事解決明白,便想赴粵完娶,我方天樂何以甘心。」

  方鈞便將如何隻身逃往福建,如何謁見湛氏,如何向湛氏要求婚期,如何經湛氏拒絕,不肯承認前番婚約的話,氣憤憤的從頭至尾說了一個詳細。又說道:「據岳母口氣,似乎這件事全系吾兄做主,家中並不曾過問,這話尤其覺得荒謬。吾兄堂堂一個男子,目下業已掌握兵權,並非三歲孩兒可比,為何替自家妹子訂婚反說不該承認?況且岳父業已逝世,論岳母目前所處的地位,也應該守著『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古訓,岳母昧于大義,反若責備我方鈞冒昧,兼責備吾兄擅自主張。那時我因為岳母同令妹等全系女流,同他們也折辯不清,是以負氣逕自離了福建,並不曾向岳母那裡去辭行。天幸吾兄尚不曾死,可以做得我們的憑證。當初吾兄究竟向我說甚麼來,令妹的戒指,至今尚緊緊套在我的手指上,道不得個這戒指兒又是我方鈞自家偽制的。」

  趙玨聽到此處,方才明白方鈞前日遁走的緣因,今日來尋訪的原故。不由哈哈大笑,說道:「原來天樂為著這件事來向我責問,這又打甚麼緊,值得如此焦急?窺探你的意思,簡直想同我到裁判廳打起婚姻官司來了!家母雖然怪我擅自做主的不是,這也不過是一時氣憤話兒,誠如天樂所雲,我趙璧如縱然不肖,難不成自家妹子的姻事,便不該我做哥哥的干涉。這其間的阻礙,千不是,萬不是,還是怪你方天樂自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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