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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林福說到此處,耀華已是頑石點頭,恍然大悟,只低著頭不肯言語。林福又說道:「若講到兜剿這一件事,只是可惜將那陶營長放得走了,有他那一營雄厚兵力,或者還有幾分希望,如今卻是不消談得了。目前這件事,還算是老爺天大的造化,那些強盜竟肯寫信來告訴我們。千萬不可再三心二意,明早趕快回鎮,預備銀子去贖回小姐,再沒有別的法兒。」

  耀華連連答應。一宵易過,黎明時候,轎夫早已催著上路。耀華便命林福賞給那和尚些借住的酬資,又吸了許多煙,然後才上轎起行。

  趕回石龍鎮,時候已是不早。店裡林氏他們除得哭泣,只眼巴巴的盼望耀華將那陶營長的兵隊請來捕獲群盜,好救賽姑性命。及至聽見耀華業已回店,說是依然主僕兩人,並不曾看見有若何軍隊,林氏先自倒抽了一口冷氣,也顧不得甚麼體統觀瞻,忙三腳兩步的跑至外間,向耀華詢問昨宵事蹟。書雲小姐同舜華玉青也都擠在屏風背後打探消息。林氏劈口先問了一句:「耀兒,你請的兵隊何在?」

  耀華搖頭說道:「不瞞母親說,陶營長已經拔隊啟行,兒子去遲了半日,不曾會見他一面。」

  林氏驚問道:「然則你這一趟辛苦不是白白吃了,依然無濟於事麼?賽兒的救星簡直沒有指望,你叫我怎生活法?」

  耀華道:「母親不必著急,賽兒已是有了。」

  林氏不由破涕笑起來,說道:「哎呀,賽兒有了,你是在哪裡看見他的?你為何不將他一齊攜帶回來?莫不是將他藏起來戲弄我?咳,但願你們戲弄我,將他藏著也好。難道這孩子他也不知道我記念他,不趕快跑來同我會面?」

  耀華也笑道:「賽兒雖然有了消息,只是還須得拿銀子去贖,所以兒子還不曾將他攜帶回來。這是一件甚麼事,如何敢戲弄母親。」

  耀華說著,隨即將住在華大王廟裡的事從頭說了一遍,又從懷裡掏出那封信函雙手遞給林氏。林氏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忙道:「有有有,銀子我有!可憐要將我的賽兒嚇壞了!他自出娘胎,他何曾同這些惡眉瞪眼的強盜混在一處。只不是要了他的小命麼!事不宜遲,我們且到後面來斟酌辦法。」

  此處書雲小姐、大家聽見這事,無不搖頭咋舌,說如今世界上的事,真是愈出愈奇了,怎麼強盜將人擄掠了去,還公然寫信告訴人家拿錢去取贖?我不相信他們這膽怎生個大法。舜華歎道:「這還算是神天保祐,那強盜肯寫信告訴我們,不然,他若是將賽兒……」

  舜華又覺得出言不甚吉祥,忙忍住不再往下說。此處林氏已向耀華問道:「這三千銀子,你那裡可有法想沒有法想?」

  耀華搖頭說道:「兒子此番挈眷入粵,只隨身帶了些零用盤川,通盤籌算起來,尚不得半數,這便如何是好?」

  林氏道:「這也難怪你,你也料不到路間忽然出這岔事,老實你去攢湊得一千元來,其餘二千,我箱子裡還有好幾錠元寶,每錠足足有百十來兩,都捧出來交給你。所有的數目,看是還差多少,我再將金葉子拿些出來,又輕巧,又便於齎送,省得洋錢多了,容易招搖別人耳目。你斟酌斟酌,看我的議論如何?」

  耀華忙站起來稱謝道:「母親議論,處處周到,只是為著兒女的事,白叫母親壞這許多錢鈔,兒媳們心裡如何得安?」

  林氏掩淚說道:「你也不必同我客氣,只怪賽兒生得太好,我心裡又最愛他不過。他同我仿佛共著一條性命,我此番拿出錢來,雖然看似去救他,實在暗中還是救了我。銀錢是身外之物,只要用得在道理上,倒也不足可惜。你通記不得你年少時候在外不知道幹些什麼,一萬八千的拿出去花費,也不心疼。如今因為救兒子的性命,又有些割捨不得了!快別要如此,倒是趕快將這事做完妥了,早一天見了我的賽兒,好叫我早一天魂安夢適。你們便趁此時日色未落,便同林福再帶幾名僕人,打一乘轎子去接賽兒去罷!」

  耀華尚未及答應,旁邊早走過林福,上前說道:「這件事很有關係,稍一不慎,便會鬧出別的亂子。要知道我們去接小姐,原不怕人,他們做強盜的人,在這青天白日之間,總還有些顧忌,去早了反為不妙。小人倒有個計較在此,如今事已大定,只等待小姐一經回來。我們就須趁著火車走路,倒不如今夜老太太們將各項什物打疊齊備,命家人們搬上火車。我們在店裡用過晚膳之後,老太太同太太們只顧去向火車上坐地。這時候我同老爺再用轎子去接小姐,接了小姐,隨即上車,既可以免得許多轇轕,我們的蹤跡又不至讓他們探聽出來,或者再有意外風波。老太太們須知道這石龍鎮是強盜出沒之所,小的心裡總還懷著鬼胎,怕他們黨羽眾多,有得了好處的,有不曾得好處的,也不可不防備他們哩。」

  林氏聽他這番話很是有理,便命人照這樣辦理,盡今夜趕著上車。其時家人們都分頭辦事,老早的便催店裡將晚膳預備出來,各各飽餐一頓,陸續將行李什物,雇人抬赴火車。

  鎮上那位區長,雖然沒有捉拿盜匪的本領,至於周旋貴官,倒還來得十分周到。一到黃昏以後,早又派了警察過來伺候,自家步行來請耀華的晚安。一見他們有了動身形狀,心裡著實歡喜,面子上還故意裝著驚駭,說:「兄弟業已分派巡士買通眼線,不久便可破獲賊蹤,救回小姐。大人們何不稍等一等,轉匆匆的趕上火車,是何用意?」

  耀華當時也不便將匪黨通函的事去告訴他,只略略支吾了幾句,說:「是省裡盼我到差,非常著急,實在不能因為兒女小事有誤要公。至於捕緝諸賊,還一切仰仗大力,我在省中靜候好音罷了。」

  那區長連連稱是,又見耀華行色倉皇,不便久坐,遂站起身來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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