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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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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懸弧設帨三府徵詳 進爵添籌一堂集慶 上回書中說到雲麟回家,接到一個紅柬,很有鄙薄他的意思。可知這紅柬上的人物,並且內中含有許多趣聞,但是此回書中寫將出來,就要把伍府的喪事如何辦理,田福恩的官事如何結果,統統都要擱起。這兩件事已經讀者望眼欲穿,所以我又不得不把筆頭兒倒翻過來,再說一說那伍府的喪事。且說晉芳等當晚,將朱二小姐安置好了,出來就要商量辦理老太太的喪事。晉芳此時,究竟多了幾歲年紀,不比死老子的時候,只知和朱二小姐偷情的不同。但是他究竟是個公子哥兒,如何辦得這樣大事。想了半天,平日最相信的就是雲麟和洛鐘等幾個人,當時就著了伍升去知照。 伍升到了雲家之後,又到秦家去了。所以雲麟到了伍府之後,不久洛鐘也來了。一切辦事,尚還容易。無如各種款項,多待現錢開支。晉芳本不打算,以為朱二小姐處,自有款項存在,拿出來便是。那知進去拿錢,只見朱二小姐昏暈雖醒,已經和死人差了一口氣。轉身來問著小善子,小善子說:「我的爺娘有錢沒錢,爺還不知道嗎?我看娘近來手頭很是拮据,不似先前闊綽,有時還為了銀錢款子的事,時常淌眼抹淚的。」 晉芳急道:「我這時那有閒工夫,和你講這種空話。好歹你將娘的鑰匙交出來,可以待我檢查檢查,有可用的,就可以拿出去用。」 小善子沒法,只得輕輕的走到朱二小姐床前枕頭邊一個小拜匣內,拿出一串鑰匙,交給晉芳。晉芳忙拿了,知道朱二小姐平日藏銀錢的地方,就拿鑰匙開了箱子。那知不開猶可,開了之後,那只手竟縮不轉來。原來箱內現款已完,只剩了些零星契據。並有幾個錢莊摺子,打開來一看,誰知十家到有九家用空的。只一氣非同小可,要想和朱二小姐爭論幾句,無奈她病得實在厲害,也就不忍,只得逼著小善子將朱二小姐平日所有首飾,都拿出來抵莊,前去變賣。小善子究系朱二小姐心腹,看見這種情形,心裡自覺氣憤不過,但是究竟主人拿去,也只好看著罷了。 等到晉芳出去之後,朱二小姐也漸漸醒來。小善子不知高低,就將晉芳要鑰匙,拿東西的話,一一告訴了。朱二小姐聽了,一則恐事鬧破,二則恨晉芳無情,不知不覺複又痛哭起來。晉芳知道了,也不便過於責問,只得另請醫生,與她調治。一面就將她的首飾變換了,來辦喪事。在三姑娘的意思,原不肯這樣辦理,說她原是可憐見的,又是生病,要變賣,還是我們拿出來,省得她又生氣,增加疾病。晉芳不肯,說照你這樣說來,連她用去的錢,都不用問了。現在是病著,且等她好點,並老太太的事過了,再行查問。就是她病不好,那貼身服侍的小善子,難道不知道嗎。只要拿她拷問起來,怕不得個水落石出。」 說罷氣衝衝的出去了。論辦喪事,原是趁家之有無。但揚州地方,擺空場面,是已經成了習慣。何況伍晉芳是個紳衿人家,更不能彀草草辦理。因此晉芳對於此事,也要竭力鋪張。雖說光復之後,那種繁文縟節,省了不少,但也不過少請了一班團祭的老爺們。其餘還是要的,所以伍府的事,把個洛鐘和雲麟,忙得個要死。那朱二小姐這時只有小善子伴著,有時還幫著罵晉芳無情。 朱二小姐有氣無力的說:「你不要不識時務,他們忙著老太太的大事,尚來不及。現在還有人提及請個醫生前來看病,如若再鬧起來,連醫生都沒有了。你也知道我的事情,我若不害翠姨,那裡會結識個林雨生。不結識林雨生,那裡會鬧虧空。就是到揚州來,時常出來,原想聯絡些人,一則可以借此自重,一則可以挾制他人。那知道到了如今,一件也用不著,只落得被人褒貶。我的病也不想好了,老太太疼我一場,我能彀和老太太一路去,到是我的造化。」 說著又嗚咽起來。過了一天,已到停靈日期。內外客人,到也來得不少。女眷們如秦氏何氏等都來坐夜。此外又有何其甫夫人美娘,還有繡春,他正在哭翁姑,痛夫子,累得一身是病,本想不來又念是姨母家裡的事,並且田福恩雖在囹圄,還想求他說情,也只得來了。朱二小姐這時身體雖較前稍愈,但想從前何等威風,此時竟成孤獨,自覺羞慚,只推病著,也不出來招待客人。一直到了三更多天,因念著老太太待她的好處,並自己一肚皮的牢騷,要想痛哭他一場,就起身來,隨便穿好衣服,叫小善子扶著出來,向眾人略略招呼,就在靈前拜了幾拜,走到材邊一張大椅子上坐下,放聲大哭。那淚珠兒竟和雨點一般,雖經僕婦等絞上幾塊手巾,大家竭力的勸慰,總不能止住。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陪坐的人,無不垂涕。連晉芳都被她哭出眼淚來了。大家又防她舊病復發,好容易勸了她進去。這裡就分派人口,外面留著洛鐘和伍升,裡面留著朱二小姐和美娘,看守門戶。其餘的都去送殯。所有一切閑文,不必細述。 內中單說繡春自從送殯之後,一天一天,只望著伍公館裡的消息。因為這時晉芳喪事將了,必可設法救田福恩出獄。伍晉芳初時亦滿口子答應,不過在新喪期內,斷難開口,只須稍待時日,必可辦到。那知天不從人,這位揚州縣知事楊大老爺,不知怎的得罪了兩個省議員,都是姓徐的,平日進出縣署,對於詞訟上很有勢力,所以縣知事常趨承恐後。那知這兩隻豬,偏偏要想吃羊肉,專門虎視眈眈,吹毛求疵的,在後面看著。有一次仙女廟鎮遇著一件盜案。正是徐議員的一位貴本家。楊大老爺久久未獲,他就到省長面前,說了許多閒話。 那省長也是很鄭重民意的,不多幾天,省長公署發出道命令,就把楊大老爺撤任,換了一位曹大老爺前來接任。這都是晉芳辦理喪事時候的事情,等到事情既了,要想替田福恩求情,外面一經探聽了消息,不但縣知事換了,就是這位新任的曹大老爺,生平正直,嫉惡如仇。晉芳和他素昧生平,如何容得他進去說話。只可惜了一個田福恩,貪圖自己快活,虧空了許多銀錢,末了還得了一個三年零六個月的徒刑。這事不打緊,被繡春知道了,直哭得死去活來。還是雲麟再三勸解,說姊夫在外面也太鬧得不像,不是這一次收監,恐怕還要鬧出再大的事。如今只當他在內靜養幾年,將來出獄,還好望他改過。繡春知道事已如此,不能再翻,也只索罷了。但是一人住在鋪子裡不便,率性把各種動用物件,收拾收拾,搬到雲家同住。店中托了一個老夥友照應,又請著雲麟不時稽察。所以生意到也照舊暢旺,並不減少。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如今且說紅珠、繡春、三姑娘同時有孕,前文已經談及,不知柳氏亦在這個時候,懷了身孕。所以雲府中除雲麟是個無事忙外,其餘如秦氏和黃大媽,照應這個,照應那個,統統一家人,連繡春共有了三個孕婦,自然忙個不了。光陰迅速,不知不覺已到了十月滿足之期,依著秦氏,仍舊要想送女兒到繡貨鋪子裡去,待生產之後,再行回家,但是一個人在那邊,無事的時候,尚且不放心,何況她是個身上有事體的人,就是臨時要雇一個僕婦,一時也無處去尋覓相信的人,設或如同產麟兒的時候一樣,大家做起產婦來,有那一個前去照料呢? 心中正在躊躇,卻被柳氏、紅珠等看出情形,究竟年輕女子,不及老年人專在迷信上面設想,暗想老太太這又何苦煩心呢,繡姊姊也不是外人,難道眼睜睜的看他孤苦伶仃,住到家裡去,況且我們那一個,也不是專講迷信的人,住在這裡,做個巴產婦,有什麼要緊呢。心裡雖如此想,但是做媳婦的,對著婆婆,終覺有些礙口,不好說的,只得都來告訴雲麟。雲麟笑道:「這是母親過慮了。他老人家因為女兒在這裡生產,恐怕有什麼不祥,就對我們不住。那知對得住兒子,就要對不住女兒了。這件事情,只要我去和母親一講,不但繡姊姊不回去,並且包可討得母親歡喜哩。」 紅珠說:「這也應當的事。不是你去說,誰去說呢!」 雲麟笑道:「我去我去。」 立起身來,就跑到秦氏面前道:「我聽見說母親要送繡姊姊回去,有這話麼?」 秦氏道:「她也是就要生產的人了,不回去住,怎麼樣呢?」 雲麟道:「她一個人住在家裡,我們也不放心。要生產,大家一起生,照應也便當些。」 秦氏道:「這恐怕不能罷。我們揚州風俗,是女兒不應該在娘家生產的。」 雲麟笑道:「母親又何苦這樣操心呢。我們究竟親姊姊,只要我不說話,還有誰來多嘴呢!就是姊姊要回去,母親只說是我的主意,留著她住在家裡,多少是好。」 秦氏聽了,心裡自是歡喜,說:「只要你能作主,我又何必硬生生的逼她回去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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