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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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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麟笑道:「姨父也不過一時背裡幾句話,決不至就此生分的。」 晉芳道:「我們還是談著別的罷。」 雲麟道:「妹妹這向身體到還好。」 三姑娘代答道:「也是三病兩痛的,總之心計重,我也得勸勸罷咧,那裡能醫好她的心病呢。」 雲麟道:「妹妹時常憂鬱,老住在家裡,也不是事。何不到我們家散散心,我母親也很記念著。」 淑儀道:「多謝姨娘費心,我過一日,正要來請姨娘的安,並看看紅姊姊。紅姊姊近來身體好嗎?」 雲麟道:「近來不知怎樣,也是病懨懨的。到是那玉鳳兒,長的怪俊悄的。過一天我帶了她來,姨娘和妹妹見了,必是歡喜的。」 三姑娘道:「紅姑娘這樣嬌怯怯的,怎禁得起病呢!」 晉芳道:「不要是懷孕罷,我們又可來叨擾你的湯餅筵了。」 雲麟紅著臉說:「現在還不大清楚,再過幾時,就可知道了。」 晉芳雖和雲麟談著,心裡總覺悶悶的,和雲麟道:「今日天氣頗好,我們就到公園去吃茶,閒散閒散,老侄高興麼?」 雲麟正因晉芳生著氣,無以解嘲,聽晉芳說到公園去,也就滿口答應。晉芳道:「我也不換衣裳了,就此去罷。」 雲麟遂辭別了三姑娘、淑儀,同晉芳走出門來。雲麟問晉芳坐車子不坐?晉芳道:「這裡離公園不遠,我們就安步當車罷。揚州地方,本來熱鬧街市不多,不過道路很狹,最討人厭的,就是窮小子拉著一輛破爛人力車,沿路抖攬生意,還有坐著人的車子,也往來不絕。所以好好的人行路,只好讓著車子去出風頭,行人到有好些不方便了。」 二人慢慢的走到公園門口,忽後面飛也似的趕來一輛簇新的黃包車,坐著一個人,到了公園也下了車,趕著雲麟喊道:「趾青趾青。」 雲麟回頭一看,見是熟人,也就停住了腳,和那人談話。晉芳看這人年紀比雲麟大些,中等身材,穿著一件洋灰嗶嘰長衫,不穿馬褂,頭上戴著草帽,鼻子上架著一副玳瑁大圓眼鏡,手裡拿著一根司的克。長得甚是漂亮,但是滿臉浮滑氣象,竟不像是個正人君子。心想雲麟為什麼和這種人去打招呼呢?又見那人一手攜著雲麟的手說:「你們走的慢,我車子快,我看見你很命的喊你,你不答應,我也只得趕了來了。」 雲麟道:「先前我並沒聽得,等你下車喊我,我才知道是你呢。」 就拉著他的手道:「我們進去罷,我還有親戚在前面等著呢。」 那人說:「你親戚是誰?」 雲麟道:「是我的姨父,你也該知道了。」 那人說巧極了,我們同進去罷。就走到晉芳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鞠躬禮。雲麟替他介紹說:「這是我從前的同學喬家運。」 晉芳也就回了禮說:「久慕。我們正苦寂寞,同去吃茶罷。」 三人進來,找到一直裡面荷花池的旁邊,三間抱廈內,一個坐位,就泡了茶。這時旁坐也有好許多人,內中有和晉芳認識的,都招呼了。喬家運卻無人不熟,先過去和諸人談了一回,才過來和雲麟坐下。雲麟道:「我們好久不見了,你上海去過麼?還是仍在揚州?」 喬家運道:「說起話長咧。前時我和你別過之後,我原想安安閒閑的揚州住幾時,那知從前鹽店裡的一個股東,從上海來找我,要想我去繼續從前的事。我再三辭謝,因為他也知道我家境不甚充裕,說你既不願去,何妨在揚州弄點事情做做,我很可以幫你的忙。我想既承他的美意,若叫我再去費盡心思,弄那勞什子的報館,我可不願意了。因此商量好久,他拿出幾千洋錢,交給我辦了三百輛人力車,到揚州來,你不看見我坐來的這部車子,多麼好,比我們揚州現在的舊車子,好多著呢。這就是我公司裡的出品,我打算在車子上面整理整理,把舊車子統統淘汰,也可算我的事業呢。」 晉芳笑道:「人力車的事業,資本到尚在其次,只是那些拉車子的人,都是一班江北愚民,講理是不能的,一旦蠻橫起來,實在難以處置,老兄能和這種樣子的二三百人打起交道來,豈不要吃虧。」 喬家運豎著一個大拇指道:「老伯勿怪小侄誇句大口,對於這種人,叫小侄使用起來,不怕他不服從。我有車子給他拉,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他若違拗我,只要奪了他的生計,他的性命就沒有了,他還敢倔強嗎?古人說得好:智者役人,愚者役於人。我就用這個主義,在他們身上取點利息,也不為過。況且無事的時候,他們是拉車子,倘若我遇著不平的時候,要想在揚州鬧點小小風潮,不怕他們不當我的護兵哩。」 雲麟道:「原來喬大哥辦著人力車公司,我到看不起這小小的事業,還有大大的作用咧。」 喬家運道:「這也是我的一種計劃。」 晉芳道:「這種事,我們卻是外行,到要請教利息究竟如何呢?」 喬家運道:「利息不厚,小侄也不願去幹這勞什子了。比如說我在他們身上,每人每天取他兩角小洋的利息,總計起來,就是幾十塊錢。這都是他們情情願願來租了去的,若遇到他碰壞了車子,我就在修理上面敲他們點竹杠。他們因為飯碗計算,也不怕他們不來繳納。」 晉芳道:「原來有這許多厚利,難怪辦車子的人很多了。」 喬家運又對雲麟說道:「今天真巧極,我本想到你府上找你,請你求老伯一件事,那知竟會在這裡遇著二位,想我的事總有希望了。」 晉芳聽說有求他的事,心想我和你面不相識的人,有何事交接。正在詫異,見雲麟問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喬家運拍著手笑道:「趾青趾青,我看你近來只知躲在家裡,對著如夫人享些溫柔的豔福,把外面一切重要的事都置之不問了,我倒佩服你是個高士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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