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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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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碧血凝愁孀婦歸旅櫬 紅旗報捷娘子集雄師 「叮叮噹,噹噹叮,相面問命,判斷吉凶,不靈不要錢。……」 這幾句話,是康軍師康華屢次探監,同富榮用的一個暗號。康華因為昨天得了揚州孟海華致富玉鸞一封信,隨即又裝扮起來,儼然一個江湖術士,悄悄的走進江寧府獄門口,顛倒價將那暗號念個不休。富榮這些時得他們的銀錢煞是不少,今日坐在裡面,又聽見康華到來,遂悄悄的跑出來,向康華打了一個照面,便將康華引入裡邊,問他外面的消息究竟如何?康華笑道:「報你一個喜信,揚州已是得手了。」 富榮驚道:「這話當真?」 康華道:「這如何可以假得,孟大人有信在此,我須當面會你們富大少爺一面。」 富榮嚇得戰戰兢兢說道:「你會他做甚?你們敢是要想劫獄?這個血海干係,我可是耽當不起。」 康華笑道:「呸,甚麼劫獄不劫獄,這南京城裡,通共我同你們富大少爺一兩個人是體己兒,打那裡去劫獄。況且眨眨眼這南京城就要破了,破了城,還怕你們富大少爺賴在這獄裡不肯出來?又去劫獄幹甚麼!」 富榮笑道:「人少正是不妨。你平日講的,不是會甚麼撒豆成兵,你只須抓起一把豆兒,盡可以抵得千軍萬馬。」 康華笑道:「那是哄騙人的話,你如何便當真了。事不宜遲,我將這信須趕緊交給他。……」 兩人正在這裡閒話,猛聽獄門外邊,一陣皮靴聲音,禿禿禿,越走越遠。其中便有一個人吆喝道:「查監查監。」 富榮一聽,嚇得魂飛天外,知道是督院裡派的軍隊,連日因為外邊風聲緊急,督院裡同防營張軍統,各處查探奸黨,非常嚴密。這軍隊前幾天便來過一次,今日偏生有個驀生的人坐在屋裡,這嫌疑可是不小。幸虧康華是個算命先生打扮,忙努了一努嘴,叫康華裝著算命的在此算命,他便匆匆迎著上去,慌慌張張,嘴裡還只管嘰咕說著:丙丙丙戍年生的,屬屬屬狗。康華積伶,轉唱起來:「幾在丙戍二月生,今年才交四十春。」 一面念著,一面拿眼瞧著進來的軍隊,都是一例的黑帕抹頭,松松的挽著大松辮兒,身上背著明晃晃的洋槍,刺刀雪亮,約莫有十幾個人,後面一個軍官,手捧令箭,一眼看見康華,回過頭來罵富榮道:「近日關防是怎生個嚴密,你們好大膽,還容留著這些江湖術士,出入這地方,你長著幾個腦袋兒預備砍?」 富榮忙又分辯道:「稟明上官,這是小的女人的舅子,他他他在這裡替他他他女人算命。」 這幾句話,轉把幾個軍士引得笑起來說:「怎麼你女人都有起舅子來了?你女人的女人,敢莫就是你?」 富榮知道話又說錯了,更嚇得手足無措,又分辯起來說:「是小的女人,原是有卵子的。」 此時只急得康華暗罵富榮膿包,怎麼越說越不對頭,自己又不能替他遮蓋,也是有些驚心,又怕臉上露出顏色,也不理會他們,只是揚著喉嚨唱,唱的又有些上氣接不了下氣。那個軍官好生利害,轉不走進去查監,便在這個當兒,喊了一聲:「替我將這廝搜檢起來。」 康華聽見搜檢兩個字知道事情不妙,兀的跳起來,就想逃走。說時遲,那時快,這些軍士那裡容得他,早鷹拿燕雀的,一把將康華揪翻在地,巧巧的將孟海華寄給富玉鸞的一封信搜檢出來,以外卻沒有甚麼兇器。那軍官略瞧了一瞧,便分付將康華以及富榮一齊帶入張軍統營裡去了。 且說那時張勳本極不贊成革命這件事,連日正在城裡捉拿黨人。是凡有形跡可疑的,也不知殺了多少。這回看見孟海華的信,說是要攻打南京,氣得鬚髮倒豎,將康華帶上來訊問。康華不肯供認是孟海華的同黨,便信口說了一聲:「我是九龍山大股,目下因為清廷末運,氣數已終,我們頭領,先派我下山,在這南京佈置一切,不料事機不密,既被捉獲,只求速死,至於這信,昨天從路間拾得,與獄裡富玉鸞更是毫不干涉。但是將軍既結怨于民軍,又挑釁于天國,孤立之勢,恐怕也不能長保此危城罷。」 康華的主意,原是想開脫富玉鸞,又拿一個九龍山去恐嚇張勳。徼幸張勳或者畏九龍山的聲威,不敢殺他的意思。誰知那張勳是個戇直武夫,他已拼著一死報答清廷,九龍山三個字更觸犯他的忌諱,一聲分付,早將康華及富榮拖出轅門外面砍了。自己揣了孟海華這封信,一徑跨上了自己平時騎的那匹棗騮海馬,簇擁著幾十名兵士,兀的直奔督院而來。通報進去,那意海樓連日疊疊的接得各處雪片也似的急電,直嚇得手足無措,也沒有別的法兒,整日整夜的只在那簽押房裡,團團的轉。今天卻好得了一個喜報,是漢陽城的革命黨,已被北軍剿平,武昌指日可下,意海樓才把自己那個走失的魂靈兒,重又悠悠蘇醒,高興著命人開了一桌飯菜,正在四姨太太房間裡小酌。無意中便又問起他那哥哥的為人說:「你這哥哥究竟同那些革黨,有無聯絡的情事?你儘管放心告訴我,我既然因為你釋放了他,也斷沒有個重去捕捉他的道理。況且據聞揚州前天夜裡已失陷了,你哥子若是個明白大義的,也還不至於附和他們背叛朝廷。」 紅珠笑道:「我哥哥他是個讀書的人,承皇上恩典,已經給了他一個秀才,他那裡敢存一點歹念。前番委實是冤枉了他,若不是被我在屏風後瞧見,豈不是白白送掉了他一條性命。就如同他一齊犯案的那個白淨面皮的少年,也是我們兄妹倆的親戚,其實也是一個冤枉。不過那時候承你的情,既赦了我的哥哥,我再也不能貪得無厭,又強著你去赦他。今日難得你又提起這事,你可能看我的分上,饒了這人一條生路,我便死了,也感激你,可不知道你究竟真個愛我不愛我?」 意海樓此時已有了幾分酒,一眼瞧見紅珠這種憨媚的神情,不由的有些意蕩神迷,一把便將紅珠樓在懷裡笑道:「我的心肝,我告訴你罷,我愛你比愛那個小皇帝兒,高著百倍。做大員的人,沒有個不徇私的。上次那個姓雲的,老實說,是你哥子我固然因為你,准許賣個人情。就使不是你的哥子,你既然要救他,我這人情,也是要賣的。哼哼,但是那個姓雲的臉蛋兒,比我俊得許多,我到有些……」 紅珠聽見意海樓說出這些話,不由臉上漲得飛紅,將意海樓身子推得一推,笑道:「呸,虧你說得出口。一個做女孩兒家的,豈有個妄認人做哥子的道理。罷罷,你赦他們也好,不赦他們也好,我也不問這些閒事,我只不許你拿這些肮髒話來栽埋人。」 紅珠一面說,一面鼓起兩個小腮頰兒,轉有些盈盈欲涕。意海樓又親了她一個嘴,笑道:「阿呀,同你講頑話兒,也惹你生氣。你不知道我這些時,被外面的那些風聲鬧得神魂不寧,你不可憐我,你反來嘔我。今日難得聽見漢陽城已經被官軍克復了,那些亂黨指日可望肅清。我也想積些功德,凡是可以赦免了的人犯,便把來赦免了,只求佛菩薩保佑我們這一世裡,不出意外。等到七八十年後,再把那大清國送掉了,我也不怨,我只笑這些革命黨,口口聲聲說是為子孫將來的打算,他們的主意就老大同我反背。一個人只要今生快樂到極頂,甚麼子孫不子孫哩,我也顧不了許多。好心肝,你适才說的那個親戚,你心上果是要我赦他,我就看你分上,將他放了。只是我有一句話,要求你,你若是慨然答應了我,我立刻發一枝令箭,將他打獄裡提出來。說句明白透亮的話,徇情赦個把革命黨料想朝廷裡也還不至問我的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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