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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第四十四回 打電報孝子奔喪 設乩壇奸徒作古

  且說雲麟接在手裡那張字條,原來是電報局送來的電報,全畫著一二三四的號碼,旁邊譯得明明白白,是「麟速回,母故」

  幾個大字。雲麟頓時失色,止不住撲簌簌眼淚,便在路上放聲大哭,掉轉頭來要隨著來人轉回棧房。賈鵬翥勸道:「老弟何必如此著急,吃了酒再轉去不遲。」

  雲麟此時更不暇答應,踉踉蹌蹌奔到棧房裡,連夜收拾行李,要想同賈鵬翥索還金表,轉念一想要亦枉然,幸而棧房錢已由紅珠派人算清,尚存有數元,便取在身邊,作為路費。次日一大早便搭輪船向鎮江進發。一路上衰蘆白草,好似替他佈滿了無限悲苦。懨懨的茶飯懶吃,只有暗中哭泣。當晚便到了鎮江碼頭,趕上晚班小輪,渡江進城,時候已是不早,叫人挑著行李,沿途並不曾遇著一個熟人,心中越發著慌。眨眨眼,自己家門已露在眼裡,胸中只覺得突突的跳,料想家裡此時已經忙得個不成模樣了。走至門首,見兩扇門依然關閉得好好,連忙敲得那門騰騰的響。少停那黃大媽來開門,見是雲麟笑道:「原來是少爺回來了,家裡煞是熱鬧呢。大姑娘同儀姑娘今兒都在這裡。」

  雲麟急問道:「太太怎麼樣?」

  黃大媽笑道:「少爺是問太太麼?」

  雲麟道:「快說快說。」

  黃大媽笑道:「太太今日同姑娘們鬥小牌耍子,贏了有好幾百錢,吃了晚飯,還逼著我去買了許多果品,大家在內裡談著頑呢。」

  雲麟暗暗叫聲慚愧,細想昨天那個電報,明明寫得一點不錯,難道是做夢不成。好在幸喜母親無恙,這一塊石頭已從心裡落下來,又聽見儀妹妹也在家裡,不禁轉愁為喜,也不同黃大媽多話,便匆匆的跑入裡面,將挑行李的力錢開發了。秦氏見雲麟回來,轉出意外,忙問道:「麟兒身體好嗎?你上次來信,說在南京就了別事,如何此時能分身回來?你這一趟出門,又黑瘦了一層了。黃大媽快去預備飯,休要餓了,不是頑的。」

  雲麟此時再也不便提起電報的話,便支吾了兩句。一眼瞧見繡春扯著淑儀的手,站在一旁,儘管瞅著自己笑,笑得雲麟疑惑起來,將帽子除得下來撲一撲灰,又將衣服整理了一會,也笑道:「姐姐笑我則甚?敢是我這一趟出門,被外面風塵消磨得醜了。」

  繡春笑道:「不是不是,醜的不是你,你要問問儀妹妹。」

  淑儀瞅了繡春一眼說:「你莫叫哥哥問我,我是不曉得。」

  說著又拿起汗巾掩著櫻口微笑。雲麟好生委決不下,只管發怔。秦氏笑道:「麟兒你莫聽他們的話,昨天重陽,我領帶她姊妹兩個到萬佛樓去登高,可巧在樓上便遇見柳家的姑娘,也同她母親在那裡。據她姊妹兩個告訴我,說柳家姑娘臉上微微有幾點碎麻子,她們回來便思量取笑你。」

  雲麟聽他母親說話,不覺臉上一紅,向淑儀偷看了一眼,登時露著無限怨憤。淑儀忙把臉掉轉過來不理他。繡春又是一笑。

  其時適黃大媽將飯弄好,放在堂屋桌上,來請雲麟去吃。雲麟一面吃飯,一面笑向淑儀說道:「儀妹妹,你這衣服嫌不時式了。如今女人的衣服,又短又窄,就是妹妹這兩邊兩個鬏髻兒,看去還不如改成一條辮子。好在妹妹年紀還輕,不比我們姐姐。我們姐姐梳的這鬏,也還要放長些。早知道不開臉也罷,依舊像儀妹妹刷起劉海來,越顯得標緻。」

  淑儀也不答應。繡春笑道:「好呀,出門一趟,別的見識沒有,到是這女人妝飾轉被你學得來了,兄弟是在那裡見過的,這樣打扮,怕不是好人家女兒罷。」

  雲麟被繡春一番話,說得很是刺心,忙分辯道:「姐姐又來了,不曾吃過豬肉,難道不曾見過豬跑,必定要到那些不正經地方,才懂得這樣妝飾,一般的大街小巷,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我便不該看在眼裡?」

  繡春笑道:「要這樣才好呢。但是我們這份經紀人家,也不配過於講究打扮,便饒著我這樣樸素,我那公婆還看不入眼呢。再刷起劉海,可不成了妖怪了。」

  說著眼眶子不禁紅暈起來。秦氏道:「我兒的話,真是不錯。衣服寬寬大大,何等舒服,為甚紮縛得像打鼓人兒一般。一時背脊上癢起來,莫想伸得進手去搔一搔,可不討厭已極。我昨天看見柳家姑娘,到還好,穿的衣服,大鑼大鼓,還不及春兒同你儀妹妹穿得緊小。」

  雲麟道:「呸,這不成了個活鬼。」

  秦氏見雲麟將飯吃完,自己渴睡起來,便要進房去睡,說:「麟兒今日辛苦,也該早去歇歇罷。」

  雲麟答應了一聲是,便向繡春、淑儀丟了一個眼色,低說:「姐姐同妹妹到我書房去談談,我還有話告訴你們呢。」

  繡春笑道:「你不渴睡,我們樂得長談,我同儀妹妹睡在一床,從來不曾渴睡過,一夜總要嚼半夜舌頭。」

  淑儀道:「姐姐去,我是不去了,我要睡。」

  繡春一把將淑儀拖著笑道:「有我呢,不怕老虎將你吃了,不要這樣生疏的樣式兒,你還記不得在這幾年前,哥哥哥哥的鬧不清,說笑話兒,唱小曲兒,都是你做的勾當。如今人大心大,又這般鬼鬼祟祟的起來了。」

  淑儀也笑道:「到姐姐嘴裡,便有這許多七搭八搭的說話。」

  說著三人同進了書房。雲麟便將昨日在南京接到電報的話,告訴他們。繡春驚道:「這是誰使的捉狹,好日歹時辰,不要鬧出頑意兒。況且娘今年是個計都星,萬一……」

  繡春說到此,便不忍再望下說。雲麟道:「忌晦呢,還在其次,可是把我魂都嚇掉了。接著信,屁滾尿流的望家裡奔,好容易巴到了家,娘不是好好的同妹妹們坐在二處,若不鬧這謠言,我三月五月還不定回來呢。」

  繡春道:「說起來自從八月節後,何先生他們都回來問你,說你已經先回來了。娘又不曾看見你到家,急得甚麼似的。後來接到你的信,才知道在南京謀事,如今這事可謀得有些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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