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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價與貨幣購買力


  ——致《甲寅》[1]雜誌記者(一九一四年八月十日)

  記者足下:

  僕向者喜讀《獨立週報》[2],因於足下及率群[3]先生,敬慕之情,兼乎師友。去歲南中再亂[4],《週報》忽焉不賡,政俗靡敝,訛言繁興,不得讜論以匡正之者數月;而戎馬江南,音書隔絕,即私人問學之通訊,不得諸先生教導之者亦複數月,中情郁悒,莫可申訴。殘冬風雪,乃從二三朋輩,東來瀛島,問難無地,索居寡歡,偶於書廛,得《雅言》[5]讀之,知為率群先生所作,則喜。繼得《甲寅》出版之告[6],知為足下所作,則更喜,喜今後有質疑匡謬之所也。讀《雅言》第五期,于率群先生論《吾國今日物價問題與貨幣之關係》文中,有所疑難,莫能自解。爰假大報通信之余欄,冀足下暨率群先生有以辟其蔀[7]也。

  率群先生曰:「夫國貧之現象,必先在貨幣之減少,即所謂購買力之減少也。購買力既減少,則被購買之品質,是必減退其價值,所謂物價賤之現象出焉。今物價既不賤矣,足征貨幣未嘗減少。」僕思貨幣之多寡,與其購買力(Purchasing power)之富弱,適成反比例,即貨幣多則其購買力弱,反之,寡則富。蓋購買力雲者,非即貨幣之價格所能購買他物之力也歟!其本質本與貨幣之價格為同物,不過價格自其值言,購買力自其力言耳。譬之,昔以一枚銀幣能購二斗米者,今則僅能購一斗米,此銀幣之值(Worth)若力(Power),今昔之變遷為何如者?價格則昔昂而今落,購買力則昔富而今弱矣。然則物價與貨幣購買力之關係,亦猶物價與貨幣價格之關係也。於此須為價格與物價(Value and Price)之辨,方不棼紊。價格者何?謂一物值他物幾何也;物價者何?謂一物值貨幣幾何也。一馬適值二牛,此馬牛之價格也;馬值銀幣五十枚,牛值二十五枚,此馬牛之物價也。以幣值物,正如以權稱物。物之重即權之輕也,權之重即物之輕也。物之昂即幣之賤也,幣之昂即物之賤也。夫果購買力與貨幣之價格為同物者,則物價賤貨幣之購買力必富,物價昂貨幣之購買力必弱,必然之理,顯于事實,烏容怪者。惟學理幽玄,事象迷炫,以僕淺學,不敢自信,用述厥懷,就正達者,幸辱教之。

  李大釗白

  《甲寅》雜誌第1卷第3號

  1914年8月10日

  【注釋】

  [1]《甲寅》 1914年5月在日本東京創刊,為政論性月刊。秋桐(章士釗)主編。以「條陳時弊,樸實說理」為宗旨,從事反對袁世凱的宣傳。分論說、時評、通信、文學等欄目。自第五期起遷上海出版。1915年9月被北京政府查禁。《甲寅》從理論上批判袁世凱的專制主義,反思辛亥革命失敗的原因,宣傳西方自由主義及民主主義思想,在當時的思想輿論界有較大影響。

  [2]《獨立週報》 參見《彈劾用語之解紛》注2。

  [3]率群 即康

  宭(1884—1919),名保忠,字心孚,陝西城固人,章太炎弟子。在東京早稻田大學讀書時,參與組織革命團體。後加入「同盟會」,並任陝西分會會長。辛亥革命後,追隨章太炎。在《民立報》、《獨立週報》發表政論。後創辦《雅言》,任主編。1915年後,任北京大學教授,1917年,任北京大學史學系首任系主任。

  [4]南中再亂 指孫中山發動的反對袁世凱獨裁的戰爭—「二次革命」。1913年3月,國會開會前夕,袁世凱派人在上海暗殺國民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4月,又非法簽訂善後大借款。6月,袁又指江西都督李烈鈞、安徽都督柏文蔚、廣東都督胡漢民曾通電反對善後大借款為不服從中央,下令免職,並派兵南下。國民黨人被迫起兵討袁。7月12日,李烈鈞在湖口組織討袁軍,發表討袁檄文,宣佈獨立;15日,黃興在南京促使江蘇都督程德全宣佈討袁。隨後,廣東、安徽、福建、上海等地也相繼獨立。但在袁軍大舉進攻下,國民黨被動應戰,未滿兩日,各省先後取消獨立。國民黨軍被袁軍擊潰,孫中山、黃興等被迫流亡海外。李大釗在這一時期,尚分不清立憲民主主義和革命民主主義的區別,對國民黨人缺乏瞭解,因而將這次反袁活動稱之為「南中再亂」。

  [5]《雅言》 由革命党人康

  宭在1913年12月創辦的政論性刊物。至1915年2月,共出11期,內容分論說、紀事、文藝、雜誌等欄。重點是探討政體和憲法。此時,宋教仁被刺殺,袁世凱的反革命面目逐漸暴露,《雅言》一度指責「二次革命」,但對袁的倒行逆施則予以深刻的揭露。

  [6]《甲寅》出版之告 1914年3月出版的《雅言》第六期,在《新刊介紹》一欄中,率群撰有《秋桐君之〈甲寅〉出世》一文,專門介紹《甲寅》雜誌。全文如下:

  「秋桐在《民立報》、《獨立週報》,予皆與共任撰述事。自良友旡生(指王旡生——編者)不祿,秋桐亦隱居東國。《週報》中輟,而讜論盡矣。餘不揣綿力,乃創《雅言》,檮朱無似,常懼不克儋何。今歲春,秋桐以書來告,謂將有《甲寅》之作,雖內容未測,然將以賡續《週報》,以竟旡生之志,則彼此皆同。五月中,《甲寅》出世,率群受而讀之,知秋桐之志,無以異於昔日,固始終以理解力為民導者也。

  《甲寅》最精彩者,當以『時評』為最。言政者莫若因事以明學,秋桐之時評,即此意也。『通信』一欄,亦不可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而況因論辯以發幽微,其功尤多者乎。然吾國人方營私利之不暇,安有餘閒以尋繹憲章,究探政令,懼有以負秋桐之盛意也。秋桐君以為何如?

  縱觀全體,皆精湛無論,可稱為國民之曙星。尤令人心感者,有學者氣象是也。累歲以來,所謂主持言論者,非謾駡即諂媚,久矣不復見從容坐論之態度矣。烏乎!又寧知矯斯弊者,仍待吾秋桐乎?

  至於印刷之精美,固又雜誌界空前之作,然而未足以此為秋桐譽也。」

  [7]辟其蔀 意謂去除蒙蔽使見光明。蔀,覆曖,障光明之物,擋亮的東西。李大釗請《甲寅》記者與率群先生有以「辟其蔀」,就是請他們幫他去除蒙蔽,釋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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