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軍事政治狀況李大釗全集

北方軍事政治狀況

　　——十月一日北京通信（一九二六年十月一日）

　　一、西北軍退出察哈爾時張之江之態度

　　張之江②之妥協事實約有下列各種：

　　一、與張、吳個人之諒解：自國民軍退守南口，張之江即想將察哈爾繼續讓出，並曾派代表向張、吳求個人之諒解，同時即在綏遠修理房屋，以表示對張、吳屈服之真心，以喪士氣；後經各方之阻諫，遂寢投誠之意，維持了數月的殘喘。

　　二、與馮玉祥之思想衝突：近數年來，馮之思想進步頗速，行動亦漸漸左傾，自退守南口後，屢電張之江令其與民黨接近，而張乃不但不與民黨接近，近在綏遠各地發生阻礙民黨之事實，處處表示右傾與妥協，故終未達合作之目的，是張之江與馮思想之衝突，無可諱言。

　　三、愚民政策與頹喪士氣：自從馮玉祥表示與民黨合作，西北軍漸漸瞭解民黨之主義及解放自身的方法，張之江對民黨始終不瞭解，甚是［至］懷疑，見人民熱烈的傾向，乃示意基督教徒，提倡籠統的德謨克拉西以轉移人民的目標，並且一個個拿到上帝之下去蒙迷他的腦筋。他對於兵士的訓練，只有泣涕與做禱告的兩種方法，使兵士們整日的陷於愁苦悲傷的思想中。這種辦法，都是含有消滅他們革命思想的意味的。

　　四、退卻時之倒行逆施：

　　（甲）張之江夫人之一席話：十三號起張之江即公佈退卻的意思，將家眷及家具都大運特運，好像是不如是不足引起民眾的恐慌。當張之江姨太太往西退時，一家人就占八九列車，有五六個列車都是舊的家具，如破床、破棹［桌］之類，張之（江）夫人即非常不滿，曾當眾罵張云：「像你這樣的退卻，簡直是把這些兵士置之死地一樣，你的姨太太算什麼，為何要占九個列車，兵士們腳斷手折都還不得一個車位，你的姨太太的破馬桶都帶走了，像你這樣的昏聵，怎能對得起上將軍練兵的本意？」張聽了沒有回答一詞，只喊快快開車、開車罷了。

　　（乙）摧殘士卒：張退卻時的情形有如上述，由前敵退回時的兵士非常勞頓，不但沒有醫藥，並且不讓上車—車因運其家眷及西北銀行現款幾百萬，因此散走四方的為敵繳械者不下三四萬人。張並下令將幹部學生斷後——幹部學生比較進步—以達摧殘目的，後經李協和③等反對，方另調殿后軍。

　　（丙）退卻前之謠言種種：張之江信任一部分交通、安福系的小走狗，以致他們得志西北，並整天搗亂。當退卻時，督辦署某兩處長謂：某部倒戈，某部嘩變，或五馬已投降吳等謠言，其實都是沒有的事。

　　（丁）日人松室孝良之賣西北軍：退守南口後，張之江所依以為左右手之高等顧問松室孝良，時時暗中勾結敵方。西北軍退出後，松室即派人歡迎某派並受某軍之優待，仍居高等顧問之職。聞張之江尚對此人戀戀不捨，尚遣人邀往西行。

　　（戊）反動牧師之言論：謂退出察哈爾于張之江非常有利，並且非戰敗，因外人說西北軍與國民黨有關係，國民黨在西北非常活動，此次退卻，一方為仁者之退讓，一方即為與國民黨脫離關係。其言論在完全迷惑張之江，觀于張極力否認赤化，即其從中作祟之證也。

　　以上是在西北政界做事之國民黨人在張垣④目擊耳聞之事實，極為確實。西北自南口退兵之前數日（八日或十日），日本電通社即發電京阪各報，謂：「西北軍非戰派的密使到奉」，證以上述之報告，南口撤兵或即張之江與奉方秘謀妥協之結果，亦未可知。

　　二、最近關於西北軍的消息

　　馮玉祥於九月十日自庫倫⑤動身向包頭方面出發，臨動身時有一電致唐某⑥等，謂此次回國，誓必積極進行革命工作，最要緊的是要把西北軍趕快的與北伐軍接連起來。說他這一次回來，要分三路進兵：一路由甘肅入陝，由陝西入漢中或出潼關；一路入山西攻取太原，出娘子關或紫荊關；一路由京綏路出南口攻取北京。此計劃要即日實現。

　　在這個電報裡他並且說：方振武傾向革命較前益熱，預備聯合西北二三軍的殘部，由榆林入陝，改造軍隊，立志把他的軍隊變為黨軍，這是九月一日的消息。但是到十七日消息，包頭至庫倫無線電忽然不通，庫倫方面說是包頭為石友三軍佔領了，石已投降晉軍了，故庫、包間從此斷絕消息，而馮亦不能直接回包頭了。關於韓、石投降晉軍⑦，有另一個解釋，說是商震已與國一軍有所結合，故彼等奉馮令為此。九月十日劉芳牧師自包頭抵京，說馮已安抵五原，包頭國一軍將領已紛紛往五原謁馮，馮將在彼處召集軍事會議。至於八月十二日京畿一帶許多友軍相約起義而未果一事，西北軍方面亦為惋惜，完全委過於熊斌（西北軍駐京要人）一人，說他並未有詳細的電報報告此事；可是就是劉芳亦僅說張家口受收無線電的人亦有通敵的嫌疑，故緊急要電多被阻隔，十二日之事，亦是無線電方面出了毛病。

　　綜合各種消息看起來，多倫之失敗，十二日舉事之失約，大同之久攻不下，南口之撤兵，以及撤兵時之撞車、軍用車出火等等，似均由於內奸之所致。西北軍營壘內還有敵人的奸細混在其間，這樣在革命戰事中，何等危險！此次馮歸來，頗決心把西北軍改為黨軍，以從事於革命工作，第一要緊的，恐怕還是肅清內部。

　　三、陝西的現狀

　　九月八日三原來信說：國一軍於八月底，將張兆鉀、孔繁錦部完全肅清⑧，攻下天水、平涼、涇川。九月初在西安三原方面之國二軍，派代表與國一軍代表在某處會晤，商定兩路援陝，先出三混成旅，相約九月中會師咸陽，解西安之圍⑨。陝甘電報於九月七日已通行無阻。一軍已向三原進發，援助國二軍。鄧寶珊⑩仍在三原，國二軍大部歸其指揮。麻振武部一部分倒戈投降國二軍。三原、涇陽、咸陽、富平正受國軍攻擊，陝局變化，即在旬日間云云。京中消息，西安圍已解，戰事現在華陰渭南間，吳不敢返洛陽，即系因此。

　　四、河南軍事狀況

　　河南的軍事狀況，我們看下列二表便可以知道：

　　河南軍事調查表（一）

　　任應岐（土匪）：李有才旅、王化佛旅、張得勝旅、馬少山旅；樊醒民約二萬人、梁壽愷旅約一萬人等最與民黨接近者。

　　龐壽愷旅約六千人、袁廷傑旅約四千人、賀國光旅約二千人、賈萬興旅約二千人、劉萬齡旅約二千人、徐壽椿旅約六千人、高汝桐旅一千五百人等次與民黨接近者。

　　劉德霖師二千人、吳俊卿師一千人、李鴻翥旅一千五百人、馬及第師三千人、陳文釗師三千人、魏益三四旅約一萬人、田維勤四旅約一萬人、袁家驥旅二千人、郭振才旅八千人、白鋆旅一千五百人、袁家鼇旅二千人、沈冠軍旅二千人、王壽臣旅三千人等態度不明。

　　五、奉魯軍對戰局的態度及其內部情形

　　靳雲鵬以團結大北洋派一致對南之策，奔走奉張、甯孫間，其計劃內容：（一）奉、魯願出兵二十萬人；（二）孫表示願以糧食餉項供給此二十萬奉、魯軍；（三）以靳雲鶚代吳佩孚；（四）十六日晚靳雲鵬由津赴奉，節後偕張入關，即實行出兵，並改組政府。聞將推王士珍為臨時首領，以靳組閣。但安福系方面，則謂仍推段祺瑞為首領，梁士詒組織內閣。安福系亦參與大北洋派結合之謀，這些確系事實。不過此種計劃能否實現還是問題，據最近的形勢恐怕是很困難的。奉、魯軍內部衝突甚烈，於珍⑾未得地盤，甚失意，張學良乃以北京衛戍司令安慰之。此次穆春⑿部之變亂，亦系與高維嶽爭地盤。張學良往張垣解散變兵，正在車站訓話時，變兵開槍擊之，其參謀長某及外交處長某死焉，學良避車輪下，僅以身免，狼狽而逃。目下穆春軍尚據多倫，與高維嶽軍抗戰。前者鄭庠來京見張學良，學良大罵張宗昌說，南口之役直、魯軍無功，全賴奉軍之力，並痛詆直、魯軍紀律不良，蹂躪直隸人民。褚玉璞在京亦罵張學良，說學良要奪他直隸地盤，非武力解決不可。此次張宗昌自奉返津，頗露失意之態，盡因張作霖對他表示直隸必給學良，令褚玉璞往河南，令徐源泉往湖北，所以張宗昌回濟南，便召集軍事會議，決定由京漢、隴海向河南出兵，褚為第一路司令，王棟為第二路司令，這不是援吳，亦不是援孫，乃是去奪河南的地盤。奉方既如此安排，似欲以學良屯兵天津，以觀事變，至必要時沿津浦路向江蘇發展。

　　奉、魯兩系在京的爭鬥，最近還有一個最明顯的有趣的事實，即是石頭胡同之流血案，當晚在石頭胡同妓院請客吃酒的主人，即是王棟，于珍、王琦皆其座上客。是日聞王琦先自退席，而憲兵巡邏不旋踵即到該處，這明明是有人授意含有尋釁的意味，所以當時怒惱了於珍，終究演成了一場血戰。奉張聞知此事，頗有責言，命查辦滋事軍官。於珍一聽此話，便勃然地說，查辦是可以的，但是在查辦以前先要解除王琦的武裝，王琦是什麼東西，他配當什麼司令！像這樣的奉系對了［于］魯系的壓迫，魯系軍官究竟能夠忍受到幾多時，實是一個問題。

　　張宗昌在京秘印攻擊孫傳芳的小冊子三萬本，又聞他小便時，必以便水激淋孫之肖像，魯軍自張垣撤兵時，人人都說要到南方打孫傳芳，這都可見魯張仇孫之心理了。奉軍對南始終無誠懇的表示，他的態度是設法使粵與孫戰，他在一旁將持觀望，候雙方精疲力竭時，然後大舉奪取吳、孫地盤，以與南方相對峙。

　　日本京阪各大報，載有九月十七日北京發的特電之傳聞，英二百萬鎊作戰費；又日本報揭張作霖的英顧問撒同氏奔走京奉間，慫恿奉張助吳、孫敵粵。

　　此外莫擎宇、魏邦平赴奉乞援，奉允助兵艦兩隻，莫等運動蘇元春之余部下七八千人，在粵南起事，魏之女婿陳某已到京與魏、莫接洽。

　　徐紹楨亦勾結章太炎，在津組織反赤大同盟，《民聲報》即其機關；聞該報主筆鄧清與徐來往密切，函電甚多，徐等與孫傳芳勾結甚深。

　　署名：柏鈞

　　《嚮導週報》第176期

　　1926年10月

　　①題解　本篇署名柏軍，當系北方區軍事通訊之意，亦屬北方區代稱。

　　②張之江　參見《守常政治報告》注②。

　　③李協和　即李烈鈞（1882—1946），字協和，江西武寧人。1904年留學日本。1907年加入同盟會。1913年「二次革命」中任七省討袁聯軍總司令。1917年護法鬥爭中任孫中山大元帥府參謀總長。在國民黨「一大」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時在國民軍中參與軍機。

　　④張垣　即張家口，時為西北軍督辦署亦即國民軍總部所在地。

　　⑤庫倫　即今之蒙古人民共和國首都烏蘭巴托。

　　⑥唐某　指唐悅良，時任國民軍外事處處長，在京活動。

　　⑦韓、石投降晉軍　韓指韓複榘，石指石友三，都為國民一軍中師長。南口戰役失敗向西退卻過程中，向攔截的晉軍投降，住包頭一帶。馮玉祥回國後，由馮赴包頭進行工作，重回國民軍。

　　⑧將張兆鉀、孔繁錦部完全肅清　張兆鉀，原甘肅隴東鎮守使；孔繁錦，原隴南鎮守使。西安被圍困時，吳佩孚委任張為援甘總司令，孔為副司令，嗾使他們於1926年5月向已進甘的國民軍進攻，劉郁芬、蔣鴻遇在蘭州與之相持一個多月。6月下旬，鄭大章、吉鴻昌等援軍趕到，實行反攻。8月19日，張維璽師克天水；8月30日，孫良誠師克平涼。張、孔竄逃。

　　⑨九月中會師咸陽，解西安之圍　國民聯軍第五軍方振武部與援陝總司令孫良誠部會師咸陽的時間為11月23日，而不是9月中。11月27日，解西安之圍。

　　⑩鄧寶珊　（1894—1968），甘肅秦州（今天水）人。1910年加入同盟會。1912年發動伊犁起義。後在陝西參加領導討袁戰爭、護法戰爭。1924年任國民二軍第十師師長。五原誓師後，任二軍軍長、國民聯軍援陝副總指揮，1927年1月任駐陝總司令部副總司令。抗戰時，任國民黨軍第二十一軍團軍團長，晉、陝、綏邊區總司令，與中共合作。1948年底作為傅作義代表與中共和談。建國後，曾任甘肅省人民政府主席，全國政協常委、國防委員會委員等職。

　　⑾於珍　生於1888年，遼寧鐵嶺人。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1926年9月代替王懷慶任北京衛戍司令。12月，任安國軍援豫總司令。1927年又任援鄂軍前敵總指揮。9月被晉軍所俘。

　　⑿穆春　時任奉軍第十四師師長，攻佔多倫時擾民殘民。1926年9月10日，被張學良拿辦，對團以下違紀軍官，分別處死或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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