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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會議與時局的將來


  ——六月十九日北京通信(一九二六年六月十九日)

  一、天津會議

  天津會議之所以必須舉行,實以和緩圖窮匕(首)見的張、吳關係。這次會議對於現時政局有重大的意義。現在會議已經終止,在會議中兩方代表對於內閣問題、軍事問題與法律問題,均有相當成議;兩方對於天津會議本都抱有決心,兩方選派代表都有相當負責地位,其會商結果自然應有相當效力。

  當直方代表張其鍠等謁張陳述吳對憲法、內閣、軍事等意見之後,張謂:「子玉一切均有辦法,甚好甚好,請他全權主持,我回奉過節好了。」即到天津會議舉行之初,雙方代表也不過酒肉酬應,並無會議形式。直方雖提有關於軍事與政治的書面意見,但奉方對之似甚淡然,而斤斤於「憲不可護,顏不可複」。等到楊宇霆受命來津,方有一度會議。後來奉方由楊宇霆提出最後意見:

  一、奉方始終反對護憲,迭經表示,顏惠慶自稱依法複職,奉方絕對不能承認,應請直方促其即日自動取消,即由直方另行推人組閣;

  二、對付西北軍,奉方一聽吳氏主持,合作到底;

  三、國會及其他政治問題,在軍事未能解決前,奉方認為尚未到討論時期,不參加任何意見。

  聞其結果,直、奉雙方代表最後意見歸於一致:(1)顏閣辭職;(2)軍事聽吳主持;(3)政治、法律問題保留。此項議決已由雙方簽字(但據另一消息:直方代表張其鍠等既于初來之時即碰了張作霖一個釘子,現在奉方又提相差尚遠的最後意見,覺得前途困難,於是向楊表示,此等重大問題,須先向吳報告方能繼續討論。並聞張其鍠由電話向吳詳告以後,吳表示異常不滿。如是張即向楊走辭,謂:「雙方討論現在已到相當程度,吾人可以就此結束,本人現在須赴保報告,一切問題只有由二位大帥親自談談,方可澈[徹]底解決」,並於十一(日)夜汽車赴保,楊亦於次晨返奉。楊于起身返奉時,首告張作霖謂:「本人未發表意見以前,不可進京」)。如是萬目睽睽的天津會議成了過去的事實。

  當天津會議的結果由張其鍠報告到保之時,吳佩孚及其護憲策士大示[肆]不滿,始命勞之常到津與張作霖商量變更津議,被張嚴辭拒絕,於是乃令張其鍠來京進行津議第一項。此項實現之結果為何,即可定張作霖之是否來京。換句話說,就是張、吳是否可以兩不衝突。

  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張其鍠所簽字之天津協定,為吳及其護憲策士所不贊成。但在事實上又不能反悔,以促起衝突之急於實現。所以直系策略,以顏閣一次閣議後即行解職,在其辭職宣言中含混說辭,使護法者讀之,認為顏閣已完成憲法已有根據;反對者讀之,認依法攝閣之顏既已下野,逆賊罪名根本不存在,在面子上也可不再反對,(只)要能〈只〉賺得張作霖入京,就好辦了。但是奉系的策略又是怎樣呢?于天津會議之中,奉系已開下價錢,現在不過是在津坐等還價。如果顏惠慶果然宣言並非依法攝閣,從此下臺,在張當然可以一度入京,在無可回旋的地位,促直、奉關係之早日決定,但是此與直系政策已針鋒相對矣。

  二、張、吳妥協中的裂痕

  軍閥的結合是不會鞏固的,現在張、吳面前有一國民軍為其共同敵人,所以他們的關係,還得暫時處於要決裂不決裂的形勢,而其結果恐怕是凶多吉少。現在我們不能否認他們兩位大軍閥正在進行妥協,但是我們又何能否認他們正在預備衝突呢?

  此次討赤的結果,吳佩孚以取巧起家,於軍事上既未受損失,於政治上又大得便宜,使奉張處於莫可如何的地位。可是到了新直系進行甚猛之時,吳又不得不微向討赤戰爭中的盟友表示讓步。天津會議之後,吳之地位甚覺困難,他一面表示由張其鍠來京進行津議第一步的實現,一面密電孫傳芳,告津議中奉方之無誠意,並問將來如果發生戰爭,孫持如何態度;他又令顧維鈞以討粵為條件,與英國成立二千萬借款以厚財力,同時張志潭等又往訪國軍代表以謀妥協,並接濟李景林軍械與軍餉廿萬元。

  至於奉方呢?除了催促吳方趕快實行天津協定外,要求吳佩孚退還魏益三部軍械及解散唐之道部隊。雖然口口聲聲向國民軍作戰,但在實際上,奉方連褚玉璞軍隊都已從前線撤回,而戰事工程又皆作可以戰國,可以戰直的形勢。

  由此我們可以看見正在妥協的吳、張,雙方也正在預備衝突。在護憲等問題未能妥協解決之前,張作霖決不能助吳佩孚作戰,使其抬高政治地位。

  三、最高問題

  張、吳關係不僅在顏閣、憲法上衝突,即在所謂最高問題也衝突得非常利害。據說吳佩孚以現時為千載一時之機,稍縱即逝,頗欲此時榮任大總統,豈知關東鬍子雄心並不弱于秀才,故表面以法律、政治問題公諸國人,裡面進行另辟門徑達登大寶之目的,所以護法呼聲雖高唱一時,現在本身問題僵而又僵,雖經百計疏通與協商,終無公認平允之辦法,如是最高問題有另現顏色之謠傳:奉張首向秀才提議溥儀復辟,並聞吳已同意。

  此說雖然兀突,但日本帝國主義天皇萬世的思想,並不見得不如此應用出來,英國帝國主義也不見得不利用此種機會完成吳佩孚政府,我們也不能不注意將來時局之出人意表的發現。

  但若果如此,張勳的覆轍與段祺瑞的故智,又要重新排演一回,揭開新的改[政]治局面亦未可知。

  四、山西之戰

  吳、張間關係,如果軍事上沒有大的變化,一時是不會破裂的。現在吳系軍隊果然開抵前線,勢將與國民軍戰,雖然不必計較前線將兵之戰與不戰。但是,如果天津協定執行不妥,張、吳不能晤面,國民軍克服山西全省,則一旅之兵力可以直撲保陽[定],新直系勢力可以乘時活動,而其結果,吳佩孚欲不倒不能,張作霖欲不退不能,北方形勢馬上成了一個新的戰局,全國形勢亦必大受影響。

  此種危險實為奉系所深知,故奉派不時向吳表示,請其注意三角同盟(新直系)的活動,並不可到前線督戰,而己系軍隊軍事工作又作向直作戰之準備。

  近日日本帝國主義雖在奉省增兵,以助奉張鎮壓統治,同時又令其機關報一方面暗示此種危險之不能倖免,一方面又鼓吹不可作無名之戰(討赤之戰為無名!),同時暗示奉張採取東三省門羅主義。即張之部將楊宇霆、韓麟春等,雖然扶助奉派與吳一度協商並從事與國軍一度或然作戰的準備,要皆以出關休養生聚為言。由此看來,日本帝國主義與奉系軍閥,既鑒於上次戰爭之損失,內部實力之不足與經濟恐慌(其影響不獨與日本以不利,且將引起日、法投資的衝突),又鑒於戰國既難澈[徹]底,即澈[徹]底亦不過助吳聲勢赫赫,於己並無所利,何況國軍得勝于晉,孫傳芳虎視于魯,靳、田等陰伺於側,而活動未嘗稍息,一有機會吳固當為或然之犧牲,張又何能倖免於攻擊?如此一來,不如事前早作預備,縮短戰線,保守津、榆,形成進可以戰,退可以守的局面。所以純粹奉軍集中津、榆路線,而對於直督亦有以小張代褚之準備。總之不死不生變化萬端之局面,在最近將來必有一大發展可以斷言。

  頃據各方面消息,國民軍對於多倫、南口均取守勢,對於山西猛力進攻。現在雁門已下,太原無險可守(並有國軍已進至太原近郊之說)更有商震反戈(已證實)與閻錫山出逃之謠言。若果如此,大局之突變即在目前矣。

  五、時局變化的將來

  根據上述的事實,我們可以得到下列的結論:

  第一,日本帝國主義為了救奉系於危亡,製造討赤聯盟。討赤聯盟的結果,使奉系居於失敗的地位。日本實業派與軍閥派,對於討赤後應取的策略,時常發現衝突之處,故經過如此時間並無確定的態度。而張、吳衝突的局面,尚無顯著的發展。前者主張奉系退守關外,生聚休養,訓練軍隊,以救戰爭中所產生的財政恐慌與實力空虛;後者主張向外發展,以取償戰爭損失於中央政權與地盤的佔有。但以奉張政治的失敗地位,國民軍軍事的發展,新直系的醞釀,遂使後者計畫不能實現。到了現在兩者主張似已接近。所以現在日本帝國主義,一方面在滿洲增兵為奉張維持鎮壓,一方面在機關報上反對戰爭,並勸奉張閉關自守。所以現在奉系保守的策略是積極的,在政治上是消極的。所以奉軍集中津、榆線一帶,形成退可以守,進可以戰的形勢,而在政治上只消極的反對吳佩孚的主張。我們可以說,奉系現時在政治上的野心,或止於發言有效,也未可知。

  第二,吳佩孚的實力根本就不成一個東西,此次之勝利,實為僥倖。但是因為張、吳密約的關係與運用適宜,他可占在政治上有力[利]地位。雖然,因為實力不能適應他的政治超越的地位,所以他也不能大刀闊斧幹出一番事業。現在不獨奉張時有與吳破裂之虞,即其此次戰爭中之一大助手閻錫山,也就到了難以終日之勢。除此以外,他的部下靳、田、魏等皆不可靠。所以吳佩孚雖然態度積極,而其結果恐一無成就。但有一事殊足有注意之價值者,吳果失敗,代吳而起形成一種勢力的,恐怕就是孫傳芳、靳雲鶚、田維勤的結合。他們的政策大概不外乎聯合國民軍掃除關內奉系勢力。無論他們反對不反對吳佩孚,他們將成為未來時局之重要份子。

  第三,國民軍以能戰之師整個退卻,雖然一時處境異常困難,因而態度亦頗消極。現在既然大同、雁門皆已攻下,商震反戈,太原指日可下,其政治上的地位,當然超越於退出北京之時,但一時決不至於在政治上有所發言,而祗從事於軍事工作,現在魏益三可以相助於蔚縣,唐之道部隊或可友助于石家莊一帶,孫傳芳、田維勤待到相當時期,亦可突起異動。由此國民軍在軍事上之勝利與進展,不可謂其絕無操勝算之可能。

  第四,民眾方面,由此次討赤戰爭受盡了人間之極苦,尤其是京、津商人,直、魯、豫、陝農人。所以商人出於消極的罷市,農民出於積極的反抗。陝西白槍會、硬肚幫竟同殘敗的二軍擊退了劉鎮華,河南紅槍會、山東紅槍會、黑槍會皆躍然欲動,為自身利益而戰。

  凡此種種,時局將來變化之密雲,將皆能使我們推測,不久將發生何種局面,而南方革命勢力的進展,將與此未來變化以莫大的影響與推進。

  署名:列武

  《嚮導週報》第161期

  1926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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