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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求學經過及將來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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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同事先生: 今天研究所國學門開懇親會,依著前回談話會中的預約,我應當到場說幾句話,可惜我自從到北京以後,沒一天不是鬧著「沒事忙」,懇親會的請帖,又是昨天晚上才接到的,所以也就說不到預備:仍只能說是隨便談談。 現在先說我在國外求學的經過。我出國的時候,是想研究文學與言語學的。不料一到國外,就立時覺得「二者不可得兼」;於是連忙把文學舍去,專重言語學。但要說到混通的言語學,不久可又發現了預備的困難,因為若要在幾種重要的活語死語上都用上相當的功夫,至少也得十年八年,於是更退一步,從言語學中側重語音學。這樣總以為無須更退了,但不久又發現了我的天才不夠,換句話說,就是我的嘴與耳朵,都不十分靈敏,於是只得更退一步,從普通語音學退到實驗語音學,要借著科學上的死方法,來研究不易憑空斷定的事,正如諺語中所說的「捉住死老虎牽猢猻。」 從這「退避三舍」的事實上,我得到了兩個教訓:第一是野心不能太大,太大了仍不免逐漸縮小;不如當初就把自己看的小些,即在小事上用水磨功夫。第二便是用死方法去駕馭活事,所謂「紮硬寨,打死仗」。以我這樣預備不充,天才缺乏的人,後來能有些一知半解的結果,就完全是受了這一個教訓的驅使。 我在國外近六年,在這範圍很小的實驗語音學之中,總算把各方面都已大致考察了一下,而尤注重的是物理方面與樂理方面。換句話說,我所注意的是方法;我們在國外不能久居的人,只能在居留期內儘量的吸收方法,預備回國以後應用,這才是個正當的留學法。 現在我回了國,能夠在本學門中跟著在座諸位先生做學問,真是我最快意的一件事。因為第一層,我方才所說「在小事上用水磨功夫」和「紮硬寨,打死仗」兩句話正是研究所國學門的真精神;於是我個人與團體之間,就有了一種精神的契合。第二層,我所求之不得的,是研究的工作而不是教書的工作。教書的工作,就對人說,自然是件「嘉惠士林」的事,就對己說,說得不好聽些簡直是吃瀉藥;研究的工作,卻處處可以有興趣,處處是自己替自己作工,處處是自己受用。在我離國的時候,中國還沒有正式的研究機關,現在卻已有這樣的機關許我加入,這豈不是一件最可快意的事? 我現在把我所要做的工,大略說一說,請諸位指教: 第一,我所已經著手研究的四聲問題,現在打算繼續下去,作大規模的研究,希望把中國所有各重要方言中的聲調曲線,完全畫出,著成一部《四聲新譜》。 第二,打算用相當的方法,調查各地的方音,著成一部《方音字典》,如果調查順利,作工的人也多,還希望按照法國《語言地圖》的辦法,編成一部《方言地圖》。我覺得中國的音韻學,如果不改變方針,向方言中去研究,卻只向古書堆中去亂鑽,恐怕是無論如何用功夫,結果總不能十分完滿的;所以在這方言一件事上,非努力作工不可。 第三,打算利用蓄音機,將各種方言逐漸收蓄下來,作研究的張本;同時對於社會上流行的俗曲,以及將要失傳的舊樂,也須竭力採訪收蓄,希望十年八年之後,我們可以有得一個很好的蓄音庫。 第四,中國的樂律,近來除日本田邊尚雄外,研究的人很少;我們因為實驗室中已有許多設備,可以借來研究樂律,所以也打算在這一個問題上,做一些有系統的實驗的工。 這幾件都是很繁重的事,當然不是一天能做成,也當然不是一個人能做得成的,但是我們既已要做,就只有向前做的一條路;我們不必去問他幾時能做成,我們只須把學問看作我們的墳墓,那麼,即使不成功,也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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