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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訟的人的故事(3)


  「有什麼事情,可推舉幾個人來商量,大家這樣喧嘩是辦不成事。」

  對大老爺這樣的要求,大家一時失了主意,暫時轉覺靜默,有幾個便自以為首事,走上公堂去。

  「事情可以和這幾位為首的人商量,大家請散去等待回復就好了,大家在此反有礙公事。」

  二爺又替大老爺來叫大家散開去。大家雖不願意,但受不住衙役的催趕,便一齊退出縣衙,又再聚集到觀音亭口去。

  但是等了好久,總不見那幾個自以為首的出來,就使了幾人去看看什麼形勢,回來的報告講:

  「縣衙已經關起了大門,裡面不聽見有什麼人聲。」

  這分明幾個為首的人,也被關起來了。百姓們得到這消息,更加激憤,有的人便走進觀音亭內,去講究和縣大老爺計較的方法。

  隔日不單是城市的人,村莊的窮百姓也成群結隊集到觀音亭來,這條街直連到衙門口,盡被人塞滿了;個個人的面上,都現著興奮緊張的樣子,真象戰爭就要開始一款。在這人群喧嘩鬧鬧的中間,突然有「罷市!不關門的先搶他!」的喊聲喊起來,不一時,街頭傳到街尾去,「乒乒乓乓」霎時間全街面的生理店(商店)皆把門上了鎖:

  「打!打進衙門去!」

  喊聲一起,縣衙大門,便被撞開了。古早的百姓真是凶蠻,動不動是直接行動起來。永過(從前)的官也怕惹動了百姓,因為永過的做官人就視做官和做生理(生意)一樣,總想由做來賺錢致蔭子孫,所以常怕頂戴被摘去。象這樣民眾的騷動,已經不是幾個衙門可以鎮壓得住,要去求協台派出兵隊來那問題就大了。地方有了反亂,是關礙地方官的前程,這時候要保住做官的頂戴,只有對百姓讓步,別無他法了。

  林先生和那幾位為首的人,雖然被眾百姓的熱情所解救,恢復了自由的身軀,但是他所提起的告訴,一些些也沒有結果,一面林先生看見志舍雇來不少民壯,時時在巡視山場,沒有納他的錢,絕對不許埋葬,甘心把錢供給流氓羅漢,不肯對貧窮的人同情一點,愈使他憤慨;一面又被大家熱烈的應援(聲援)所激動,遂下了決心,似有不惜犧牲,要捨身幹下去的覺悟。

  上府城去,向道台告了一狀,因為這也是志舍金錢的勢力範圍裡,到底也是無法度。

  「受到大家這樣援助,我真感激,不過這去不知會成功不會?在我想:公道還未至由這世間滅亡,大眾的窮苦,蒼天是看到明明白白,一定會同情的,強橫的若真沒有果報,那樣世間也就可知了!總是天道是難得講,而且似乎可憑;原是盡我們的力量做去,若不成功也對得起自己。此去路程遙遠,會得再和大家相見不會,亦屬不可知;但是事情的結局怎樣,大家自會得到消息。大家這樣熱誠,我真受不起!」

  「林先生!保重:公道還未滅亡呢!」

  「林先生太為難你了,一路小心!聽講他買囑了不少歹人。」

  「林先生不相干,歹人未至全無心肝!」

  「林先生!保重!」

  「林先生!林先生!……」

  在這林先生的呼聲裡,開船的鑼聲快快快地響起來了。船家也燒起紙錢,帆也張滿,風也正緊,一經拔起鐵錨,乘著潮水,船就開向港口出去,鹿港到馬尾(福州外港)原不須幾日水程。

  林先生到了福州,因為人面生疏,地頭不熟,只得住到客店去。

  有一日,林先生出去探聽總督衙的門路,歸來時經過茶樓門口,他亦聽見茶樓是消遣的所在,不時有各種的人在出入,所以也就走進去,喝茶之外還想聽點新聞;當他找到了座位時,聽見人家正在談論他的事,大概是載他的船,同時也把他的事運了進來,因為講的人不認識他,便讓他們插些枝葉,講古似地談論下去。

  「聽說他進省城來了,不曉得實在不實在?」

  「實在的,有人和他同船來。」

  「現在呢?」

  「住在埠頭客店裡。」

  「啊!有閒空兒,須來去見識這樣一個人物。」

  「要去的時候,我們可以同道。」

  「實在須來去看看他是什麼樣的人物。」

  這樣逐(每)個人對他的仰慕,反使我們林先生不安起來,而且獨自一人默默飲著茶,也覺無甚趣味,正想回客店去。

  「先生!請我喝杯茶可以嗎?」忽然受著這一個不相識的形狀有似乞食(乞丐)的人乞求,林先生一時惶惑,應答不出;那個人卻似很熟識,自去林先生對面坐下,便又問道:

  「先生似不是本地的人?」

  「是,貴地方是初到的。」

  「聽你的口音,是不是由廈門來的?」

  「是由……」

  「喂!」跑堂的看見座上有好客到,便來沖茶,那個人遂又吩咐說:

  「有好的點心再拿兩份來!」吩咐後又轉問林先生,「是由臺灣?來多久啦?」

  「剛來不久。」

  「有什麼貴事?」

  「沒有什麼別的事情。」

  「沒有事情?」

  那個人似不相信,隨後又問:「先生是不是姓林?」

  「是!賤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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