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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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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變成一個死城了!——」 靜玲就這樣起始她的信,她又忍不住流淚了,這三天的日子象過了三年,一分一秒都是提心吊膽地過去,一切的希望也都沒有影子。 「——你知道我是頂不愛哭的了,現在我倒變成終日以淚洗面了,你相信麼,我寫著這封信的時候,我一面還在流淚呢! 這幾天,死一般的日子夠使人的精神和身體受折磨的了,我們是一城的死囚,既不能進,又不能退,只在這裡等候敵人的宰割,我們將有什麼樣的命運,如今我一點也猜不到。 我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刺激,也許我太不能應付環境了,我竟變成好哭的孩子。我為陷在這個城裡的千千萬萬居民哭,我為我們的國家哭,可是更使我想起來就難過的,還是那些為國而戰的士兵。 現在的××,完全陷在無人治理的情況下,說也怪,還是那麼井井有條的,這就是我們這些百姓呵,他們只是一群馴順的羔羊,靜臥在那裡在等候那個拿著尖刀的屠夫。 可憐那些傷兵們,他們掛了彩回來好容易鑽進這個城門樓子,就看到這個景物全非的局面,他們破口大駡,可是還不得不趕緊脫下那套制服把槍丟在路邊,換上便衣,從此就在街頭過著乞討的生活,誰還尊敬這些衛國衛民的勇士們?誰還會高高地把他們舉在頭上,從此他們的命運不過是看著那些行路人的腳底而已。 當×××軍撤退了的那一天傍晚,忽然又聽到一陣沉重的槍炮聲,當時大家都還以為我們的人打回來了,失去的歡快又爬到我們的臉上,到後來我們才知那是反正過來的保安隊,以為到××來可以和×××軍會合,誰想到來到了城根,倒冷不防受了日本兵的一陣攻擊,他們就帶著俘虜朝西下去了。 關於這件事,我想你那裡一定也看到詳細的記載吧?有人還說到人道的問題,可是,試想一想,我們的敵人什麼時候和我們講過人道?而且這幾年來身受的苦痛把他們的靈魂都壓扁了。一朝得著復仇的機會,他們自己也不能做自己的主宰了。至於說到婦孺,我們的孩子和女人,不知道有多少直接間接地死在日本人的手裡了。 可是當他們完成了這工作,撲向自己人這一面,想不到卻受了日本人的無情的射擊;那情緒是可以猜想得到的,該正象一個向著母親懷裡撲去的一個孩子不提防卻撲了一個空! 在城裡醜劇不斷地扮演著,沐猴而冠的新貴用那不知羞恥的嘴這樣說著:『兄弟這二年來革命就是為打倒政府,不為別的,說我是漢奸,我就是漢奸,說我是賣國賊,我就是賣國賊!』他要警察收繳軍械過後,又連同警察的土槍一併送給日本人,這些天警察們又用那根半短不長的哭喪棒了。 那個跑到××的宋××發表書面談話:『本人近來因火氣上沖,耳鳴殊甚,不能與大家面談……』還有一個將官也說自己在吐血,這倒真應了『病夫』這兩個字的評語。 日本兵雖然還沒有進來,他們的司令官的佈告早已張貼出來了,我知道他們遲早還是要進城的—— 那些負治安之責的警察們已經在準備了,家家傳信,要大家把礙眼的東西收一下,說是怕日本兵進城會挨戶檢查。 親愛的茵姐,我就是不相信,××就這樣落在敵人的手裡?」 她才寫完這封信,忽然有一個生人推開門進來了,她極其驚訝地站起來,那個人立刻把眼上的墨晶眼鏡摘下去,她才看出來是李大嶽。 「么舅,你怎麼來了?」 她立刻跑到他的身前,抓住他的手,很關切地又說: 「你在這裡很危險,萬一被他們抓去——」 「就是因為這裡太危險,我才來的。」 他微笑著回答,他的精神倒很好,皮膚黑了些,顯得比從前更健康。 「么舅,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才到,才走進門就先來看你——」 「你還想在這裡常住下去麼?」 「不,當然不,三兩天我就要走,我打算帶走一批學生。」 「帶到什麼地方去?」 「不遠,就是西郊的××山上——」 「到那裡做什麼?」 「準備訓練打遊擊。」 「么舅,我也去好不好?」 「我得看你的父親的意見怎麼樣。」 「您還沒有看見我爸爸吧?」 「我方才不是告訴過你了麼,我才進來。」 「噢,我忘記了,你告訴我,你這半年多的日子怎麼過的?」 「我不用告訴你,如果你跟我走,早晚你就會經歷的,那時候你自己告訴你自己吧!」 正在這時候,老王又進來和她說: 「五小姐,外邊有一個,有一個穿破爛的要見您。」 「好,好,我先到上邊去看看。」 李大嶽說著先出去了,靜玲卻有點莫名其妙,她反問老王一句: 「你讓他進來沒有?」 「您這是怎麼說的,這樣的年月我會隨便讓人進來,我自然要他在外邊等,我還真就沒有看清楚他,我是隔著門縫看的——」 「那麼我也先隔著門縫看看是什麼人再說。」 「那也好,那也好!——」 她趕到大門那裡,找到門縫一看,她立刻就把門打開了,高興地叫著: 「向大鐘,想不到是你,快點進來。」 她和他拉手,原來他的魁梧的身材,顯得瘦下去了,他不但穿的破,臉上也全是污泥。 「你這是怎麼回事?」 「我討飯回來的——我就是一個叫化子。」 「前些天,我們還問一個弟兄,他說他是××來的,問起你來,他連影子也不知道,不過他可知道你們的損失很大。」 「不用提了,三千人只滾出來三四百個,這一回可真夠我受的。」 「回頭再談,快進去吧,你也得先洗洗臉,換換衣服,我想我大哥的你穿得著——」 「我不要長衣服,我就穿短的好了。」 「也真巧,我的么舅也才來。」 「呵,他也回來了?」 「可不是,不過他三兩天還走。」 「我跟他去,反正我這一條命是白撿的了,我還總得好好和鬼子拚!」 「好,好,我們回頭再談,我告訴他們給你預備水,我到上邊給你拿衣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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