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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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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玲,蘆溝橋的事件,是一個大興奮,可是那只象一個閃電過去了,天上還是一片陰霾! 我想得到你們這些天過的是什麼日子,我這裡也是如此。應了第一聲炮火的號召,民眾們都起來了;成立了許多會,有的人真是摒棄一切,預備為國從軍;可是過後就消沉了。我們整個的國策還沒有定,還在彷徨之中,其實還有什麼可遲疑的呢,乘我們的敵人還沒有預備好,我們應該立刻動手,不是全存,就是全亡,難說這一次又要蹈『一二八』上海抗戰的覆轍麼? 嫩江抗戰的英雄是馬××,現在蘆溝橋抗戰的英雄是吉××,S埠人這種崇拜英雄的淺見,也不是好事,其實那些無名英雄更值得我們崇敬,可是現在我們崇敬卻無從,我們的憤恨倒有了著落。我不明白北方的民眾怎麼不能有所表示,至少也得殺幾個漢奸,給我們的敵人看看,要他們知道中國人真正的民意!一直到現在,我們熱血的兵士拿頭顱和敵人拚,卻容那些無恥的傢伙和敵人周旋,這真是天下的一個大矛盾!我的心煩得很,我簡直寫不下去了,我急迫地等著你的回信,希望從那裡能看到好消息,關於大局的,還有我們那個家的。」 接到靜茵的信的時候,靜玲的心裡正有一腔發洩不出的憤慨,她立刻就提起筆來寫: 「當我在這裡寫信的時候,炮聲和轟炸聲不停地在我耳邊響著,有時在夜靜時分又順風,偶而還聽得見機關槍的聲音。可是我一點也不怕,許多人都不怕了,並不是麻木,實在是慣了。 我們的煩燥,全不是筆墨所能寫得出的,前兩天當著一切障礙物拆除之後,簡直看不出這是戰時景象。照樣買賣,照樣活動,可是人的心可在痛苦之中;可是那些弟兄們就不同,他們沒有從國家得到些什麼,卻無條件地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給國家。是的,在這些人的鐵血的意志之下,我們才不會亡國,在他們的忠勇之下,我們才能趕走我們的敵人。 就說這一兩天的事吧,日本兵大隊開到鐵路線上的一個小站,在那裡原來有我們軍隊的營房,當時我們軍隊的指揮官立刻向上峰請示,你猜我們的長官怎麼說?要那些有血有肉的漢子無論如何不准衝突。 這也許是長官的愛部下的心吧,可是那些漢子們受不了這些,明知道日本兵已經把營房包住,明知道軍令不可抵抗,他們一齊朝著那個指揮官跪下去乞求地說: 『請您先砍鬼子的腦袋,過後再請您砍我們的腦袋吧!』 就是這樣子,他們沖出去了,這自然有一番爭戰,他們也許砍掉了不少日本兵的腦袋,可是日本人的飛機大炮,就把那個小站給轟平了,自然他們也很少逃得出活命,不過我相信他們死的時候,也是笑著的。 可是那些達官貴人的心,就難以推測了,就是昨天還有一件事,有四十輛載重汽車從蘆溝橋附近的××村運來大批的日本兵,沖到我們的××門,當時就攻城,我們的守軍並沒有完全遵從長官的命令,一面把城外的打退了,就是沖到城裡來的也全加以包圍,變成俘虜,正在這時候,自有那些『中人』又來調停,認為雙方全是誤會,把那些甕中之鼈又都放了,可是不久炮聲又響起來,那些被釋放的俘囚又來攻城了。 唉,說起來就是這樣子,你看一個人怎麼能忍受呢?而且近來鬼子的飛機不斷地在頭上旋,這使我們的精神受到多麼大的威脅呵?我又想起來汪××的話,他們仿佛很有決心似地說:『人與地俱成灰燼,使外人一無所得!』可是為什麼不派兵來?為什麼不立刻全國動員?為什麼不立刻對日宣戰?凡屬積極的事都不做;卻消極地要我們和這城化成灰燼,無論如何是不能使我們心服,也不能使我們甘心的。 那些在高位的人們,自從事變發生以來即努力和平,一共有二十天的樣子,到底哪條和平之路會走通?從日本飛機上還飛下來這樣的傳單:『脫離兇狠的×××軍,斷絕他們後方,是華北老百姓們一致的希望,並且最低限度的義務。』 這樣,那些被人打了迎面巴掌的長官也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態度了,他發表那通電報,把自從七月七日以來的事故加以說明,於是在這最後他才聲明要盡力防禦為了我們的國家,這也許是一個好轉機;可是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想他也無能為力了。 民眾卻是很可愛的,只要他說話,人民就供獻自己的財力。第一件:撤去的沙袋又得裝起來了,一時沒有那麼許多沙土,就把垃圾裝在麻袋裡,士兵換裝成警察,他們安然地站在那裡,市民們安然地和他們談笑,好象老朋友一樣,我想如果宋××有那個決心,人與城真的只好俱亡了,一同去奔赴死的人,自然很容易成為好朋友,是不是? 不過,我想他們不會有那麼堅決。 民眾卻真是可愛的,他們守在許多路口,等候換防回來的弟兄們,暑藥,西瓜,我們許多學生們在唱歌,有時候替他們打水洗臉。他們的臉上和他們的身上,全是泥土;當我們幫忙他們的時候,他們怪不好意思地躲著,終於很老實地笑了,漸漸地他們就說起來: 『唉,俺們哪裡還想得到會回得來?一連人只剩下三個,鬼子的炮火真凶,飛機又時時來下蛋,把地都打翻了,何況人?我們誰都看不見誰,就是一片黃塵,我們只聽見自己弟兄的呼號,唉,唉,我們就是差飛機大炮,一點也挨不上鬼子的邊。只要碰得上,他媽的,要不一刀砍兩個不是好種。』 他的話不錯,他們真是不容易生還,打死的不用說,輕傷的爬回來就差不多了。重傷的就躺在那裡,日曬雨淋,蟲咬狗齧,餓死渴死,或是把血流盡死了,我這就想起來,我們那些學醫的人,難道他們只能躲在診療室裡天天過著舒服的日子麼? 我呢,我真著急,我想用力,可不知道該用到哪裡好了,親愛的茵姊,讓我們在戰鬥中相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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