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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暑假匆匆地過去了,那份炎熱還留在人間,母親和其他的人還住在山上,靜玲隨同那些學生們回到城裡來了,當她回到家裡的時候,老王首先就表示很驚訝的說:

  「喲,五小姐,你怎麼曬得這麼黑呵!」

  「怕什麼,黑才好——」

  靜玲答著,取下來頭上的大草帽,用手絹擦著淌下來的汗;可是這時候費利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拖著舌頭,搖頭擺尾地在她身邊繞。

  「去,去,大熱的天,哪個要你來?——」

  正在這時候,李大嶽也跑出來了,他熱烈地拉著她的手接過她手裡提的包袱,才走進房,他就迫不及待地和她說:

  「靜玲,我聽你的話算是對了,要不然我那一番愛國的熱心就擱了淺——」

  「什麼事,么舅?」

  靜玲反倒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她的汗還是一直往下淌,她的心裡在想:「你要是給我倒一杯冷開水還有道理。」

  「唉,假使我去了,現在可怎麼說呢?」

  「等著吧,也許不久,抗戰就要開始了,你不看日本人在一步步的逼,總有一天無路可走,那就不想打也得打了。」

  「我還最需要一杯冷開水——」

  靜玲說出來,李大嶽就趕緊給她倒了一杯,還把茶壺送在她的面前。她一口氣就喝了三杯。

  「好,等一下我們好好談。」

  這兩個多月的日子可把李大嶽過厭了,他簡直找不到說話的人,黃儉之的忽喜忽怒的個性,使他不敢和他說上三句話。靜純要不是住在學校裡,就是關在自己的房中,他的性情雖然好了些,還是那麼喜愛孤僻,他把每天的報紙都讀爛了,連啟事和廣告都不放過,實在沒有事的時候,他就蹲在院子裡,看著結群而鬥的螞蟻,有時忘了自己在一旁瞎用力。那一次在七月裡,日本海軍陸戰隊在海口登岸演習,和當地駐軍發生了衝突,當時又激動了他,他正要在第二天趕早車跑去,報紙上又說事件已經和平解決,只把他氣得牙發癢,把那張報紙扯個粉碎。

  他隨時想把血肉之軀獻給國家,可是沒有那麼一個值得的機會。

  等一些時候,靜玲又跑來了,她頭髮上的水珠都沒有擦乾,很急迫地說:

  「我都有點不慣了,這麼空的房子,我的一舉一動都有回音似的,真有點不舒服。」

  「怎麼,你還怕麼?」

  「哼,我才不怕呢,不過覺得沒有趣味。」

  「你大哥不是在樓上麼?」

  「他在麼?我簡直不知道,真奇怪,我看到他的門關在那裡,你知道我一邊說一邊在唱的,可是他也沒有理我……」

  「也許他睡著了,他的精神總不大好。」

  提到「一二八」,李大嶽的臉上仿佛在發著光輝,他拍拍自己的胸膛,兩頰掛著自信的微笑——肌肉不動地凝在那裡仿佛是一座雕像。

  「好,希望我們將來擴大發揚『一二八』的精神。」

  靜玲說著輕輕地拍著李大嶽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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