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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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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行的大隊象一股急湍的洪流,滾過一條街又是一條街,他們咆哮著,顯示自己的威力,完全為了整個國家民族的前途,他們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饑餓,也忘記了會遇到的危險,兩旁的觀眾不是投身到這洪流中來,便莊嚴地注視著,沒有笑,沒有快樂,那洪亮的呼喊一直壓上他們的心頭。就是在經過日本領事館的時節,那些警備著的日本兵,也兀自看著他們,自然地在胸中浮起了一番尊敬,群眾在這時候把喉嚨更叫得響些,旗子更舉得高些。 「你看,那邊走著的就是××大學名教授×××,他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 趙剛用他那已經沙啞的嗓子和黃靜玲說,抽出一隻手來指著一個穿皮大衣,戴呢帽,低著頭在路邊上走的人說: 「呵,他就是×××,我早就知道他的大名了,為什麼他不加入我們的隊伍?」 「那,我想總有點不方便吧。」 「不是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黃靜玲憨直地問著,她的手膀都覺得很酸痛,可是也不肯放下來。 「他當然不能加入,他要在暗中指導,你不注意他自從出發就或前或後地跟著我們麼?」 「那邊一個是誰?」 黃靜玲指著一個長著山羊鬍子的人問著。 「那就是××,當年五四運動的重要分子,現在也是××大學的教授。」 「他也是暗中指導我們吧?」 「那又不見得了,他新近還兼了一個差,聽說他的日子過得很舒服,還討了——」 「喂,你看,那不是張國梁麼?」 還沒有等趙剛說完話,黃靜玲就叫起來,她的手指著,趙剛隨了她的手去看,可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跑了,一定回去告訴校長,說我們參加遊行。」 「那還是小事呢,那算不了什麼!就怕他和當道通聲息,那倒真有點麻煩,剛才你真是看見他麼?」 「可不是,明明是他,一轉眼就看不見了。」 「沒有關係,管他那些做什麼,怎麼,前面為什麼站住了?」 「呵,想不到已經走到×××大街——」 隊伍不但停住了,忽然在一陣喧噪之後,隊形突然就散亂了:有的朝後退,有的向兩旁散開。 「什麼事,不要亂隊!」 後面的人用喇叭筒大聲叫著,可是一點效力也沒有,那喧噪的聲音卻愈來愈近了。 那是許多名武裝的警察,有的拿著槍,有的拿著大刀,在隊伍中直沖過來,一邊嘴裡大聲叫著: 「解散——,解散!——」 人群並沒有就這樣被他們衝開,等著他們過去了,隊伍又匯合起來,他們仍舊用那多年已經喊啞的喉嚨叫著: 「歡迎警察同志參加!」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大隊還是向前行進,就遭遇到更大的一層阻攪,更多的警察一面喊著「解散」,一面在揮著大刀和步槍。幸好他們不是射擊也不是劈殺,只是用槍托和大刀背打在群眾的身上。 搏鬥起始了,膽小的閃在一旁,或是溜到觀眾的人堆裡,觀眾為了怕受無妄之災,早已向小巷散去了,幼小的被打倒在地上,緊抱著警察的腿,另一個警察就用皮靴踢那滾著的身軀。一個大學生猛地一頭沖過去,把那個踢人的警察撞倒了,他自己的刀劃破了自己的皮膚,鮮紅的血就在那凍得堅硬的地面上凝聚了。 於是他惱怒了,站起來,飛一般地揮著那把大刀,好象他是在敵人的面前。一不小心那把刀陷入了路旁的電線杆子上,一時拔不出來,一個穿著短皮衣的學生,趕上去一拳就把他打倒下去。 殘餘的隊伍還是向前挺進,突然,幾條雪白的銀龍朝著他們飛來——那是幾股冰冷的,有力的水流,筆直地朝他們射著。 瘦弱的人一下就被沖倒了,還沒有能爬起來,水流又把他沖倒下去,在街心象木桶一樣的滾著,有的激得昏頭昏腦,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好容易躲開水龍頭的威脅,又沒頭沒腦地被打倒了,被那些武裝的警察拉著頭髮在地上拖過去。 把著水龍頭的警察們得意地笑著,他們想著這次的成功,看著那些人在這強烈的激流中可笑地搖擺著,只象秋風裡的幾片葉子,不能自主地流轉;而且他們有完全支配的能力,他們能瞄準,正象使用槍炮一樣。 群眾不喊叫了、在鬥爭中每個人都緊閉了嘴,一批沖下來了,又是一批上去,在隊伍的後面還有那橫衝直撞的武裝警察。旁觀的人站到拿著水龍頭的警察的後邊,兩旁再也沒有人了,沒有那個名教授,也沒有那五四時代的重要份子,這條長街就是兩支絕對的力量在爭戰。 李大嶽咬緊了牙,他的一身都是氣力,用他那急促的,有力的言語命令著: 「讓他們在正面;我們兩邊包抄,要快,要准,去奪那水龍頭,我們必須完成任務,才能解決這場戰鬥。」 他急急地說完了,自然就有七八個人站到他這一邊,那一邊是向大鐘領頭,他的身材在大學生裡也是少有的。 他們就象急發的箭似地從街的兩旁飛跑過去,那些警察只把注意力放在街心,沒有提防這一著;他們還沒有跑到的時候,就猛然地朝前一撲,撞倒了那些把著水龍頭的警察,立刻那股水流就改了方向,朝著前面射過去了。 看熱鬧的市民和警察驚慌地跑著,可是他們並不要守在這裡的,等著隊伍稍稍整齊了一些,他們就關了水門,把那帆布管卸下來,任它在路上象死蛇一樣地躺臥著。 群眾看著這些濕淋淋的勇士們又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就又大聲喊起來: 「槍斃親日漢奸!」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可是朝前走了不多遠,前面又有一支警察的隊伍。他們的人數比方才多了兩三倍,有的拿了木棍,有的拿了繩子,有的還是舉著大刀,這次在步槍上還上了槍刺。他們有計劃地等在那裡,遊行的隊伍走近了些便一聲呐喊沖過來。頓時一場惡鬥又起來了。 叫號的聲音慘慘地在空中激蕩著,沒有同情,沒有愛,那些長成的人,受養于市民的警察狠命地揮打著,他們象瘋了般地擊打,全不顧倒下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或是一個女人。他們被無名的憤怒支配著,他們被不該有的復仇齧著他們的心胸。木棒打在人的身體上象敗絮,刺刀象劃著沒有知覺的皮肉,滾在地上的用腳來踏,全沒有一點憐憫,只是象野獸一般地衝突著…… 血滴在自己的土地上,為了別人的緣故,為了自由,為了對於民族和祖國熱烈的愛…… 風還在吹著,天上飛著旭日徽的飛機,它們得意地翱翔,眼看這一場戰鬥。大地在抖動著,它憤怒地,羞愧地想張開大嘴,把那些愚昧的人們吞下去,它不忍看他們的惡行,它深悔把他們生到這個世上,為他們生長糧食來餵養他們,而且它一直用全力馱著他們。現在卻看他們施用暴力來欺壓那些充激著熱血的人們……。 大地簡直在哭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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