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蔣光慈 > 咆哮了的土地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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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〇 本來很寂靜的三仙廟的大殿,現在變成為一張巨大的床鋪了。吃過晚飯以後,眾人都很疲倦地在大殿上躺下,有的墊著木板,有的墊著隨身帶來的竹席,有的墊著布毯……他們直著,橫著,無秩序地交叉著,一致地發出如雷鳴也似的鼾聲來。三個女人將兩個老道士的臥室占住了,兩個老道士駭得不敢做聲,只乖乖地躲在廚房裡。這些人們突然的到來,對於他們恐怕要算是凶神的下降了。他們簡直不明白發生了一回什麼事…… 李傑因為上山的時候不小心,膝頭跌破了一塊皮,也就和著眾人一道兒睡下去了。張進德無論如何沒有即睡的興趣。今夜晚的他的腦海,異乎尋常地起伏著不定的波浪,一回兒想到這,一回兒想到那。「老道士還在廚房裡嗎?……」由著這種思想,他便握著槍摸到黑暗不明的廚房裡去了。廚房內寂無人聲,這使得張進德一瞬間想道,老道士大概是偷跑了。他身邊衣袋內有一盒火柴,即刻掏出來一根擦著了照一照,這時他見著兩個老道士躲在灶背後,正坐著在打盹呢。 「老道士!」張進德將灶臺上的燈燃著了以後,走至他們兩個跟前,用手將他們的肩頭推了一推。從睡夢中醒來的兩個老道士,見著張進德手中握著槍的模樣,只當是逼命的來了,便一齊噗通地跪下來,發出很驚惶失措的聲音,哀求著饒命。 「大……王……爺!饒……饒命!」 「我又不是強盜,你為什麼稱呼我大王爺?起來,我好好向你們說話!」 兩個老道士依舊全身戰慄著,跪在地下不敢起來。張進德見著他們這樣模樣,覺得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我們都是農會的人,」張進德很和善地向他們兩個解釋著說道,「我們是自衛隊,你們聽說過嗎?」 「是……是……大王爺饒命……」 「我告訴你們,我們不是強盜。我們暫且借你們的廟住一些時就走,你們千萬別要害怕,我們是不會害你們的。可是不准你們私自下山,如果你們私自下山,捉住了便沒有性命。曉得了嗎?」 「曉得……了!……」兩個老道士叩了一個頭,這樣連忙答應著說。「不敢……大王爺饒命!……」 走出了廚房之後,張進德複走至大殿上巡視了一下,便走出廟門外來了。三仙廟位於半山腰間,它的前面是一個小小的空場,空場的前面再下去一點,便是黑黝黝的松林了。在昏黃不明的月光下,張進德看不清晰那山腳下的景物。時在炎熱的夏季,夜晚的山風,吹到人的身上,雖然也覺得有點涼意,但是疲倦了的心神卻被吹得輕鬆而清快起來了。從什麼地方傳來幾聲陰森可怕的山鳥的或是野獸的叫鳴,但是張進德的膽量很大,這時並不覺得一點兒可怕。他也曾過過山居的生活,但是獨自一個人在昏黃的月光之下的半山之中,這樣淒清地徘徊著,恐怕今夜晚要算第一次呢。 想起農會的前途……想起礦山上的生活……現在他是和同志們退避到這三仙山裡來了。難道就沒有再回到關帝廟的希望了嗎?難道他和同志們所開始的鬥爭,就這樣得不到好結果嗎?聽說全中國又重新整個地進入到××的時期了……這就是說資本家和地主們要繼續壓迫下去!難道我們就沒有出頭的日子嗎?不,這是不會的!……礦山上的工友們現在怎麼樣了?待遇還是那樣的不好?工頭還是那樣的兇惡?那裡的組織又該怎樣了?還是和從前一樣地受壓迫嗎?……聽說隔縣裡已經聚了一千多農民,他們正式地和官兵對抗起來,也不知現在的情形是怎樣了……若這里弄得不好,或者加入他們的一道去…… 無數的思想的波浪在他的腦海裡沸騰著。地下的他的影子跟著他在空場上走來走去,有時月光被雲塊所遮蔽了,那他便失去了跟著自己走動的侶伴。不知為什麼,一陣略微大一點的風送來了何月素的影子,於是他的心動了一動,接著便想起她的為人,她的聲音笑貌……「真是一個難得的姑娘!」他不由自主地從口中說了這麼一句。「但是她在愛著李傑呵!你有什麼資格可以愛她呢?你在發癡!」轉瞬間這種思想又把他的微笑著的心情變成憂鬱的了。忽然他吐了一口涎沫,狠狠地向自己罵道: 「呸!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想到這些不相干的事情!渾蛋!」 身背後的腳步聲,打斷了張進德的一切的思想,即刻使他謹戒起來。 「進德哥!你還不睡幹什麼?」 聽見這是李木匠的聲音,張進德這才放下心了。他不直答李木匠的話,即時反問著道: 「你不睡覺走出來幹什麼?」 「媽的,不知為什麼總是睡不著。」 「為什麼這樣?」 「進德哥!你不知道……在我未當隊長以前,我覺著我自己還沒有……現在我覺得我肩頭上的擔子重起來了,到處都留起心來。今夜晚老是睡不著,生怕會有什麼岔子出來,所以我走出來看看……」 月亮突然衝破了雲圍,放出很明亮的光來。張進德很清晰地看出李木匠的臉上的很慎重的表情,不禁暗自想道,這是一個好漢子呵!……慢慢地將李木匠的手拉起來,張進德很友愛地說道: 「老弟!現在是睡的時候了。我們應當休息一下,明天,說不定,也許要和敵人開火呢。」 月亮微笑著將兩個人送進了廟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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