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蔣光慈 > 咆哮了的土地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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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十幾分鐘的光景,貴才忽然抬起頭來笑道: 「你知道革命軍裡也有女兵嗎?」 如驀然聽到天大的奇怪新聞也似的,毛姑即時圓睜著兩隻眼睛,向她的哥哥驚異地問道: 「你說什麼?女兵?革命軍裡也有女兵?」 貴才點頭笑道: 「是的,不相信嗎?聽說女兵比男兵還能打仗呢!她們和男子一樣……」 「呸!那倒象個什麼樣子!女孩兒家不在家裡做活,倒去當什麼兵,抛頭露面的,不成樣子……」 毛姑將話剛說到此地,話頭忽被稻場上的犬吠打斷了。她傾耳細聽,自對自地說道:「有客人來了不成?」 「妹妹,你出去看一看,到底誰個來了?」 毛姑立起身來,將手中的女紅放到藤盤裡,拍一拍胸前的藍布衣服,便走出去了。 § 一七 吳長興家和王貴才家的距離,不過三裡多路的光景。李傑一邊走一邊想著,不覺已經來到王貴才家的門口了。數間茅屋仍舊,屋角那邊的一塊小竹林還是先前一般地青蔥。稻場前面的池塘的水似乎快漫溢出來了的樣子,那曾為蘭姑所蹲在上面的洗衣跳板,快要被水浮起來了,——一霎時李傑又不禁回憶起來了當年蘭姑洗衣時的情景:蘭姑一邊用手洗著衣服,一邊側過臉來,向立在她旁邊的李傑靦腆地微笑道: 「大少爺,站開些呵!你那綢子做的夾袍,莫不要被水濺濕了。」 「我這綢子的夾袍倒沒有什麼稀罕,」李傑笑著更向她走近一步,說道,「可是你要當心點,別要落到水裡去了呵!」 「誰稀罕你說這些不利市的話來!」 說著這話時,蘭姑的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桃雲,很嫵媚地眯了李傑一眼,遂又低下頭默默地洗衣服了。李傑這時覺得蘭姑是異常地可愛,異常地有詩意,一顆心禁不住在搖盪了…… 「嗥!嗥!……」犬聲把李傑對於過去的夢提醒了。李傑還認得這一隻黃犬,即一年前見著李傑來時便搖尾乞憐的黃犬,不料現在見著李傑,如見了生人一般,嗥!嗥!不止地狂吠起來了。它似乎有上前來咬齧的模樣,李傑不禁著了慌,欲將它打開,而手中沒有棍子。 「狗都對我這樣地生疏,」李傑一瞬間很失望地想道,「說不定它家的人也是這樣的呵!說不定它家的人都在恨我呢……」 狗愈逼得厲害了,沒有給李傑繼續思想的機會。正在為難的當兒,忽聽見一聲嬌滴滴的叱狗的聲音。李傑舉目一看,不禁一時地呆怔著了。只見走向前來的,是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姑娘,身穿著藍布的衣裳,雖不時髦,然而並掩蓋不了她那健康的、細長合宜的身材,臉上沒有脂粉,微微地現著一種鄉村婦女所特有的紅紫色,可是她那一雙油滴滴的秋波似的眼睛,那帶著微笑的一張小口……這並不是別個呵!這是蘭姑,為李傑所愛過,适才又想起的蘭姑! 但是李傑知道很清楚,蘭姑久已死去了。他想起來了這是同蘭姑具著同一的音容笑貌的毛姑,蘭姑的妹妹。只僅僅一年多不見,毛姑已經長成和她的姐姐一樣,成了一個美人兒了。李傑呆望著向他走近的毛姑,一時說不出話來。毛姑走到李傑面前,向他很驚詫地細審了一番,半晌才羞怯地說道: 「我道是誰,原來是李大少爺到了。你看,我家的狗發了瘋,連李大少爺你都不認識了,如果咬傷了,那可了不得!」 毛姑臉紅起來,向李傑微笑了一笑。 「不,不,不會咬傷的!」李傑現著局促的樣子,胡亂地說了這末一句。毛姑不再說話,便轉身引著李傑向屋內走去。見著毛姑將李傑引進屋來,正在打著草鞋的王貴才,將未完成的一隻草鞋一丟,立起身來,便走向前來將李傑的手拉起,很歡欣地叫道: 「我道是誰個來了,原來是你呵!大少爺,你一年多都沒有回來,簡直把我們的鄉間忘掉了罷?你幾時回來的?才回來嗎?」 毛姑仍向原來的位置坐下,兩眼望著門外,眉峰蹙著,如有什麼思索也似的。李傑和著貴才向上橫頭一條長凳子坐下,貴才依舊拉著他的手,開始向他問這問那。久別的兩位朋友四眼相對著,都表示無限的歡欣來。尤其是李傑感覺到異常的欣幸,原來貴才還是和他同往時一樣地親密呵!…… 「你身上穿的什麼衣服?」貴才問。 「這是武裝便服,在軍隊中穿的。」 「你在革命軍裡很久了嗎?」 「有不少時候了。」 「你這次還回到軍隊裡去嗎?」 「不回去了,我是回來組織農會的。」 「你,你是回來組織農會的?」貴才大為驚異起來了。「農會不是打倒地主的嗎?」 「不錯,」李傑點一點頭說道,「農會是要為著農民說話的。農民被壓迫得太利害了,現在應當起來解放自己才是。」 「但是你的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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