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蔣光慈 > 短褲黨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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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工人開始與軍閥的殘孽——潰兵,警察——鬥爭了。全上海的工人糾察隊如風起雲湧一樣,到處徒手繳取警察和潰兵的武裝。淞滬警察廳被工人佔據了;浦東的幾百直魯兵被工人包圍繳械了;各馬路站崗的警察見著勢頭不對,大半都棄槍換裝逃跑了;各區警察署都變成了工人糾察隊的機關……啊啊!上海到此時真是改變了面目!耀武揚威的大刀隊哪裡去了?凶如虎狼的,野蠻的直魯兵哪裡去了?威風赫赫,聲勢凜凜,坐汽車往來于馬路的北方軍官哪裡去了?啊啊!上海現在的面目簡直改變了!滿街滿路地行走著扛著槍的,破衣襤褸的工人!有的工人,大約是沒有奪取著槍罷,沒有槍扛在肩上,但也有斧頭和鍬鏟之類拿在手裡。到處飄揚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到處充滿著熱烈的,歡躍的,革命的空氣!白色的恐怖現在變為紅色的巧笑了。一刹那間,舊的,死灰的上海消逝了影子,而新的,有生意的上海展開了自己的面目。 而一般在地底下的窮革命黨人呢?他們從前行走的時候,生怕被包探認著了,生怕被警察捉去了,一點兒自由都沒有,可是現在卻不同了。他們現在可以在街上高唱著革命歌,可以荷著槍向一般反革命派示威了。啊!你看魯正平!這矮小如小孩子一般的魯正平!他現在是糾察隊分隊的隊長,他正領著幾十個武裝糾察隊在巡街。他手持著一支手槍,雄赳赳地,簡直是一位小英雄的模樣。他的那一副小的常帶笑容的面孔,現在簡直興奮得充滿了紅光。是的,他現在真是高興。他高興得如小孩子過新年的一個樣子。 魯正平帶領著糾察隊巡街,簡直代替了從前的警察巡長的職務。他們正走著走著,等走到B路口的當兒,忽見嗚的一聲從路南頭來了一輛汽車。魯正平把手槍一舉,喊一聲: 「停住!」 汽車停住了。汽車又怎能不停住呢?現在是這一般人的世界了,沒有辦法,叫停住就得停住! 「同志們!請把坐汽車的兩個人拖下來檢查一下,看看是什麼人。」 坐汽車的人一個是身穿狐皮袍子,蓄著八字鬍的先生,一個是高大的、身穿著便服軍裝的軍官。他倆被拖下車時已經嚇得變了色,呆呆地任著糾察隊搜查。 「這個人衣袋裡有一個白布條子的徽章,魯正平,你看看上面寫著什麼東西,我認不清楚。」一個工人將白布條的徽章遞給魯正平。魯正平念道: 「直魯聯軍上海防守司令部大刀隊隊長許!」魯正平抬起頭來向大家高興地笑著說道,「啊,他原來是大刀隊的隊長!」 「怎麼!他是大刀隊的隊長?」 「啊啊,那真是好極了!」這時一個手持大刀的工人李阿四走向魯正平面前說道,「這一把是他們用過的大刀,大約所殺死的工人也不在少數,現在我們可以請這兩位狗東西也嘗一嘗大刀的滋味。」 「好得很啊!」大家都這樣地喊著。 這時圍聚了許多觀眾,各人的臉上都呈現著一種慶倖的神情。在眾人歡呼的聲中,李阿四手持著大刀,不慌不忙地,走向前來將這兩位被捕的人劈死了。一刀不行,再來一刀!兩刀不行,再來三刀!可惜李阿四不是殺人的行家,這次才初做殺人的嘗試,不得不教這兩位老爺多吃幾下大刀的滋味了。這時魯正平見著這兩具被砍得難看的屍首躺在地下,一顆心不禁軟動了一下,忽然感覺得有點難過起來,但即時又堅決地回過來想道:對於反革命的姑息,就是對於革命的不忠實;對於一二惡徒的憐憫,就是對於全人類的背叛。…… 「啪,啪,啪,啪,啪啪啪……」北火車站的槍聲。 「怎麼啦!難道說北火車站現在還在打麼?……」魯正平這樣驚愕地向大家還沒有把話說完,忽然跑來一個工人,他氣喘喘地向魯正平說道: 「北火車站還有幾百個潰兵不願意繳械,現在打得一塌糊塗,你們趕快去幫忙!我們的人已經被打死了幾個,你們趕快去!……」 魯正平聽了這位工人的報告,即時向大家說道: 「各人把槍預備好,我們就到北火車站去!」 ……魯正平與一個工人同伏在一個牆角下向著北火車站的潰兵擊射。這時從北火車站射來的槍彈簡直如下雨一樣。機關槍的嗒嗒聲連續不歇。 「喂!阿貴!我們的子彈並不多,應當看准了才放,切不要瞎放一槍!」 魯正平話剛說完,忽然飛來一粒子彈中在他的右肩坎上。他即時哎喲一聲躺倒在地下,槍也從手中丟下了。阿貴見魯正平受了傷,想把他負到後邊防線去,但是魯正平這時在自己痛得慘白的面孔上含著勇敢的微笑,搖手向阿貴拒絕,低微地繼續地說道: 「阿貴!你放你的槍,不必問我的事!我,我是不能活……活的了!……請你把槍放准些!好……好替我報仇!……阿貴!別……別要害怕啊!……我們終能得到最後的勝利……」 在阿貴繼續向敵人射擊的槍聲中,魯正平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全城的空氣似乎劇變了。路上的行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面上都欣欣然有喜色。似乎在燥熱的,令人窒息的,穢濁的暗室裡,忽然從天外邊吹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涼風,射進來清純的曙光,頓時令被囚著的人們起了身心舒暢之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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