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蔣光慈 > 短褲黨 | 上頁 下頁
十四


  「唉!這都是魯正平的不是!這都是他一個人把事情弄糟了!哼!……」林鶴生越想越生氣,真是氣得要哭起來。他恨不得即時把魯正平打死才能如意。倘若林鶴生腿上的傷是魯正平無意中所打的,或是魯正平罵他幾句,或是魯正平僅僅對於他一個人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那麼林鶴生都可以原諒他;但是這貽誤大事!但是這破壞革命!……這個過錯太大了,林鶴生無論如何不能饒恕他。林鶴生想道,倘若魯正平能夠臨時把那三百人預備好,倘若他能夠依著計劃進行,倘若他不粗心,那昨夜的暴動一定可以成功;倘若成功了,那今天是什麼一種景象呢?啊!那該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啊!但是他一個人把大事弄糟了!真是渾蛋已極!可恨!……

  林鶴生轉而一想,這還是我自己的不是!我為什麼要信任他?我為什麼要提議他去擔任這個工作?我為什麼沒有看出他不是一個能做事的人?唉!這都是我自己的不是!我自己渾蛋!想起來,這倒是我林鶴生把事情弄糟了!這次暴動算我與史兆炎同志主張最激烈了。總罷工的命令是我親手下的,但是現在,現在這倒怎麼辦呢?幾十萬罷工的工人,男女同志犧牲了許多,而結果一點兒也沒有。李普璋還是安安穩穩地坐著,帝國主義者將要在旁邊訾笑。唉!這倒怎麼辦呢?復工?這樣隨便地就復工?一點兒結果都沒有就復工?……唉!總都是我渾蛋!我應當自請處分!這總工會的事情我也不能再幹了,我沒有本事,我是一個渾蛋,我貽誤了大事……林鶴生想著想著,不禁受了良心的責備,臉羞得紅起來了。

  「你現在怎麼樣了?」

  林鶴生想得入迷,沒有注意到什麼的時候,史兆炎走到他的床跟前來。他聽了這一問,不禁驚得一跳,看看是史兆炎立在他的床跟前,便回答道:

  「沒有什麼,傷處並不重。」

  「痛得很罷?」

  「痛不痛倒不大要緊。我覺著我現在的心痛。你想想我們這一次不是完全失敗了嗎?我們倒怎麼辦呢?我是渾蛋!都是我的不是!……」

  「鶴生!你這才是胡說呢,」史兆炎向床沿坐下,拉著林鶴生的左手這樣說,「為什麼都是你一個人的不是呢?我呢?天下的事情有成功就有失敗。事情未成功時,我們要它成功;既然失敗了,我們就要找一個失敗後的辦法。灰心是萬萬使不得的!我們都自稱為波爾雪委克,波爾雪委克的做事是不應當灰心的。你這樣失敗了一下,就灰起心來,還象一個波爾雪委克嗎?」

  「依你的意思,我們到底怎麼辦呢?」

  「怎麼辦?還有別的辦法嗎?只有復工!」

  「復工?這樣隨便地就復工麼?有什麼面目?」鶴生很驚異地問,似乎要欠身坐起來的樣子。史兆炎很安靜地回答他道:

  「所謂復工並不是就停止進行的意思。我們一方面勸工友們復工,一方面我們再繼續第二次的武裝暴動。我們要預備好,我們要等時機,這一次所以沒成功,也是因為沒有組織好的緣故。我即刻就召集緊急會議,討論復工的辦法。你安心養你的病罷!你要不要進醫院?進醫院去養比較好些罷?」史兆炎立起身來要走了。林鶴生向他搖頭說道:

  「不要緊,不用進醫院,過幾天就會好了。你又要代我多做一點事情了。唉!你的病,我真不放心!……」

  「革命是需要這樣的,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舊的開會的地方被法巡捕房會同中國警察廳封閉了。今天的會議室雖然如舊的會議室一般的狹小,但是已經不是舊的地方了。革命黨人開會的地方,不瞞你們說,幾乎一日之間要變更許多次!上海雖然這樣大,房子雖然這樣多,但是什麼地方是革命党人經常集會的處所?沒有!中國的警察,外國的巡捕,耳尖眼快的包打聽,他們簡直都不給革命黨人能夠安安穩穩地住在一個地方,何況是經常會議室?是的,在這些天之內,戒嚴戒得特別凶,革命黨人的行動更要特別地秘密,開會的地方當然更要時常換才對。

  會場的景象還是如五日前在W裡S號的前樓上一樣。人數是這般地多,而地方是這般地狹小!不過這次與會的人中,有幾個是前次沒有到會的,而前次到會的人中,如今卻缺少了幾個。哪一個是前次說話最激烈的李金貴?哪一個是前次與華月娟一塊坐在床上的邢翠英?哪一個是前次當主席的,一個貌似老頭兒的林鶴生?……

  「人數到齊了,我們現在就正式宣佈開會。」史兆炎從地板上立起來,手裡拿著一張議事日程,向大家宣佈開會道,「在未討論正的問題之先,我請大家立起來靜默三分鐘,追悼這一次死難的同志!」史兆炎說完這幾句話,臉上呈現出極悲哀極嚴肅的表情。眾人即時都立起來,低著頭,弄得全室內充滿了淒慘寂默的空氣。心軟的華月娟這時憶起李金貴和邢翠英來,不禁哽咽地哭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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