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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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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貓的毛是黃和白相間的…… 這是在一天下午,無意中,廚子忽見到它,那時候正落雨。貓蹲在屋簷下,踡著尾巴,毛淋濕了,雨還不斷地打到它身上;看樣子,是在憂愁,恐怖吧,微微地觳觫著。廚子就可憐它。 「咪!咪!……」他扁起嘴尖聲的學貓叫,去招呼。 貓轉過頭來,眼睛在濃雨中很困難的張開,看廚子,尾巴就彎彎地伸直去。 「咪!……」是很脆弱的。 「咪!咪!」廚子卻大聲叫。 「咪!……」貓又應。 廚子笑了;他跑進廚房裡,裝了半碗飯,又混和一些肉和魚,出來了,向著貓,用筷子在碗邊鏗鏗鏘鏘的打響。 「咪!咪!」他一面在呼喚。 貓是顯然快活了,抖起精神,腰背隆起,後腳用力著,把腹兒朝著廚子。 鏗鏗鏘鏘的碗聲打得更響了。 貓的眼光充滿著觀察和考慮。它認定了廚子是好人,于它有益的,就腳兒一蹬,奮勇的,向廚子奔去;落到地面時它微微地跛著身子。 廚子打著碗,引它到房去;貓跟在他腳後,不住的抖著毛,弄掉雨水。 灶裡面的煤火還未熄,微微地在燃,為了溫暖,貓就走到灶下面,要烤幹它的毛:黃和白相間的。 貓並且饑餓,翹起尾巴,饞饞地吞吃那廚子喂它的飯,它時時哼出一種本能的關於飲食時的腔調。 廚子含笑的在旁邊看它。他覺得這個貓的顏色很美,毛又長,身段又勻整…… 貓因了急促,把飯或是魚肉,塞住食管了,便連連地打哼,也象人的咳嗽一般的。 廚子走近它身邊,坐在白木變黑的矮凳上,用手去撫摩。貓噴出了幾粒飯,又繼續它的饞食。 吃飽了,貓便懶懶地躺到灶下面,把腳兒洗著臉,漸漸地,眼睛迷蒙了。然而廚子愈喜歡它。 於是,在默默中,無條件的,貓便歸到廚子,他成了貓的主人,負有餵養和看護責任。 這樣的就經過許多時。 二 貓很瘦。 因此,廚子在每天的早上從菜場回來,那竹筐子裡面,總替貓買了二十個銅子的小魚和豬肝:這是花了他份內的外水五分之一。他本來是非常省儉的,但對於這每天固定的為貓所耗費,卻不吝惜,並且還是很樂意的,因為他喜歡貓——尤其是這一個。 貓嗅著了肉和魚的腥氣,就歡迎他,纏繞在他腳邊,偏起臉,伸直尾巴,低聲的叫,跟著他走來走去:這正是給廚子認為這個貓特別的地方,通人性,知道他,和他要好。 他不願稱呼這個貓也用普通的語調,於是想……為了一種他自己的嗜好,他是最善於吃梨的,就把「梨子」做了貓的名字。 「梨子!」他開始呼喚。 可是貓不懂。 廚子就想了一個方法,他一面用手指頭彈著碗邊,一面這樣大聲的呼喚: 「梨子!」雖說貓就在他腳邊。 習慣了,這個貓,漸漸的,當主人叫著「梨子」的時候,就回應: 「咪!……」 廚子非常得意這個聰明的貓。 三 貓不上瓦去,終日的只在廚房裡游步或睡覺。但是這,卻正合廚子的心意。因為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而且是單身的,帶了一點孤癖,和幾個年青的同事都不好,差不多除了關於職務上不得已的問答,從不曾說一兩句別的閒話:這是他們不喜歡他,而他又看不上那些舉動輕率,音語佻薄,只說著女人女人的青年人。所以,每當他做完了所應做的事,這就是開完飯,把廚房收拾得清楚乾淨了,為要消閒,就(上)東四牌樓去,在關帝廟旁邊的大成茶館裡,花了五個銅子,喝茶和聽說書。 現在,有了這個貓,茶館就不去了,除了到市場去買菜,他的腳幾乎不出大門外,只在廚房裡伴著貓。他把貓放到大腿上,撫摩它,替它搔癢,並且拿了一塊布,去擦它身上的灰,及別的污濁。 「梨子!」他間或溫和地叫了一聲。 「咪!……」貓卻懶懶的回應。 有時,他拿了一條繩子,或順便解下自己身上的褲帶,上上下下的,飄來飄去,向著貓,逗它玩耍;貓於是就施展它的本能,伏到地上,夾住尾巴,腳用力的抓土,眼睛狠望著,一會兒,猛然奔前,想捕獲那活動的繩子或褲帶。但它也常常不用力!只把腳兒輕輕地去接觸,做出謹慎的樣子,仿佛要對付某種危險物似的。象這兩種,穩健和突兀的動作;對於貓,廚子是一樣的讚賞和喜悅。他覺得和這個貓是異樣的奇遇,也等於上帝的一種賜福,同時又是可愛的,極其柔順,終日伴著他,解去他的憂悶,寂寞,給他歡喜的寶貝。他承認這個貓是他唯一的好朋友。 「咪!……」 貓一叫,廚子就笑了。 四 貓的身體漸漸地肥壯,毛髮光。 於是它就想到本能的各種活動,和每個動物全有的一種需要;貓到屋上去了。 這真是給廚子很大的惆悵!當他發覺貓不在他腳旁,也不睡在灶下面,他又感到寂寞,悶悶的,一個人坐在灶門口的矮凳上,不樂的吃著不常吸的旱煙;煙絲從嘴邊飄到頭上去,象雲霧,這使他想到落雨天,那時候這個貓是水淋淋的蹲在屋簷下。 起初,不見貓在廚房裡,他吃驚,憂慮著有什麼不幸的事件加到貓,就屋前屋後的呼喚: 「梨子!梨子!……」這是在一天的午飯之前。 「咪!……」但沒有這樣可愛聲音的回應。 他惶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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