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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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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們在全國總示威的運動之下,他們的血和熱情使他們表現了戰士的行動。他們可以立刻用赤手和空拳,跑到對抗帝國主義進攻的最前線。 他們的眼睛都集中在講演臺上,熱烈而且沉毅地盼望著,仿佛他們是等待著講演臺上的指導者的命令——如果是要他們「進攻公使館」,那他們便立刻出發。 當一個喇叭忽然響出聲音來,跟著這聲音便響著無數霹靂,無數海嘯,無數山洪的暴發——無數群眾的轟動天空的騷動,歡呼…… 喇叭又響著,第二,至於第五次。 「開會!」最後,這聲音象電流一般地從民眾的瘋狂裡通過了。 看不清的那飛舞的旗子才漸漸地不動了。看不清的那反響著宏大的回音——這回音向遠遠的地方飛去了。如同一個雷音在雲幕裡慢慢的隱了去一樣。 於是,在燦爛的太陽裡,二十多萬隻的烈火一般的眼睛,閃耀而歡樂地朝著講演臺上看著。同時,二十多萬隻耳朵也在緊張的空氣裡,靜靜的,靜靜的,傾聽著講演臺上的一切響動。 安靜了幾秒鐘。這個全國總示威的群眾大會便開會了。 講演者的喇叭的聲音,群眾的騷動和叫喊,象一陣暴雨跟著一陣狂風,緊緊的相聯著,相聯著,而且重複又重複地,佔領著這廣闊的天安門的平野,佔領著偉大的天空和燦爛的太陽。 一切,被革命的瘋狂包裹著。 劉希堅站在這瘋狂的十幾萬群眾的騷動之前也把他的聲音叫嗄了。他已經講演了許久許久。他的許多語言還奔騰在他的喉嚨裡,可是他盡力的說,卻沒有很大的聲音從喇叭裡響出來。他的音帶已經在病痛著。仿佛他的喉管要分裂了。他痛苦地掙扎著。又盡力的說。終於他不得不省略了他的語句,向革命情緒正在高漲的群眾面前結束了他的演說: 「我們要知道,帝國主義的野心是沒有窮止的。每一個帝國主義只想——而且在努力的實行——把半殖民地的中國變成殖民地,把中國的人民由被壓迫民族的地位變成更壞的殖民地的奴隸地位。因此,我們不但在國際上得不到平等待遇,我們簡直不能夠在帝國主義的世界裡生存下去。然而我們是要生存的。我們——全中國的民眾——誰願意消滅呢?當然,我們在人類裡面,同樣有要求生存的權利。可是,現在,帝國主義不讓我們生存!帝國主義的野心不但採取政治的侵略,經濟的侵略,文化的侵略,並且還暴露強盜的行為,用槍炮來直接屠殺。這是說明什麼呢?說明一句話:每一個帝國主義都張著血口,要把中國一口氣吞下去!所以,我們不能夠再等待了。我們必須起來,立刻起來,用我們的血和生命,和帝國主義作肉搏的鬥爭。我們要從鬥爭中取得最後的勝利。我們不要退卻!否則,我們——全中國人民——不會有一個倖免的,變成帝國主義的奴隸,把我們埋葬到地獄去!」 他不能再說下去了。一種硬塞的東西把他的喉嚨封鎖著。他的整個喉管都象玻璃一樣的破裂了。仿佛在他的口裡,已經迸躍出了許多血絲。他無力的把喇叭從臉上拿下來,親切地望著群眾,浮著興奮的微笑地,退了進去。 群眾叫喊了。旗子亂動著。歡呼和掌聲震撼著整個的宇宙。 跟著,另一個人又講演了。連續地一個又一個的演說,把群眾的瘋狂變成一個巨球,不斷地在講演台的四周旋滾著。 當燦爛的陽光移到西方的邊際,這個空前的群眾大會才宣告閉幕。然而十幾萬人的群眾仍然在天安門的曠地上,聚集著,而且繼續地歡呼,叫喊和騷動。如同無數波濤匯成了一片似的,不易分開地飛著巨大的海嘯…… 劉希堅從講臺上走到騷動的群眾裡面。他咳嗽著,把一塊手帕掩在口上,那白色的手帕上染著許多紅色。 他感覺得很疲乏。可是他又覺得他的一切都生長在興奮裡。這時,他的力氣是很貧弱的,但是他的血又在猛烈的跳動著。他微笑。他努力地在群眾裡走了許久。隨後他走開了,他忽然看見一個學生砍斷了手指,把紅溜溜的血寫到牆上去: 「為五卅烈士復仇!」 同樣鮮紅的血,如同海浪一般地,從他的心上飛躍著。 § 二五 這一天,距離那風暴——那紅色的全國總示威的一個星期之後,劉希堅又從他的機關裡走了出來。 微笑浮在他臉上。一種快樂的光輝在他的消瘦的臉頰上顯露著。他感覺著新的喜悅地,走出那機關的紅色的大門。 「現在,她可以向新的世界走去……」他心裡想著白華。 一面,他愉快地望著天空,那裡是澄清地現著一片藍色,下午的陽光正在燦爛地——照著那些牆上的標語……他突然想到天安門的牆上的血。那偉大的總示威的政治意義,便重新在他的腦海裡活躍著。 他沉思了一會。 在後面,兩個人影很快地走近了。一種堅實而粗大的喉音,從他的腦後送過來: 「希堅!」 他一看,便笑著站住了。 「你們倆……」接著便改了口氣說:「你們到那裡去?」眼睛卻含意的瞧著這一對——近來,因工作的聯繫而推動了愛情的這一對,覺得這正是很合式的一對伴侶。 「可不是?」王振伍伸過手來說:「正想找你去,卻碰見了。」仍然很豪氣地,而且很有勁地和他握著手。 劉希堅笑著。「找我?」他問:「有什麼事?」便偏過臉去,和張鐵英也握了手。 「的確是找你,」王振伍老實的說。 「好,到我公寓去。」 三個人便一同走了。 在路上,他們談起來。 王振伍先對他說——說了許多革命的前途的意見。尤其是對於把五卅慘案的交涉弄成失敗的軍閥政府,說了很憤激的革命的言論。隨後,說到他自己的事情了,便低聲的在劉希堅的耳邊說: 「昨夜,我向她表示了,她同意……」 劉希堅便親熱地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面笑謔的說: 「好同志!慶祝你勝利!」 一種光輝的歡樂籠罩著王振伍的笑臉。他趕快補充說: 「她並不是失敗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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