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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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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數目字,是說明它們對於五卅慘案的宣傳中所反映出來的北京民眾的意識——說明北京的民眾已經在醒覺了。 「看吧,」他在驚喜之中,又接著嚴重的想,仿佛他是向著帝國主義送去一個警告:「把機關槍對著我們民眾的胸前掃射,的確的,這不是一種好玩的事情呀!」 他微微的笑了。一種紅色的革命的火光,在他的思想裡炫耀著。同時,他的眼前便現出了一張漫畫——千千萬萬的工農群眾舉著鐮刀,斧頭,紅色的旗子,英勇的歡樂的唱著《國際歌》,幾個胖胖的帝國主義者跌倒在群眾的面前,一隻手抱著炮艦,另一隻手抱著飛機,頸項上掛著一大包金鎊。 這一張漫畫的影子便給他一種勝利的,忍不住的快樂的笑聲。他完全愉快地把眼睛望著夜色。星光燦爛地,仿佛是世界上革命的火眼,到處密佈著,準備著整個的革命的爆發。 忽然,一種聲音,沖著夜色裡面的空氣,把空氣分裂了一條痕。這聲音又接連著第二次的叫喊: 「漢口慘案!號外!」 他買了一張。 他的神經便跟著緊張起來了。同時,他是很鎮靜地估量著這繼續的,被帝國主義屠殺的代價。 「無疑地,」他肯定的想:「這是第二道導火線,立刻把我們民眾的火焰擴大去。」 在他的疲勞的精神上又添了一種新的興奮。他的身體上又奔流著新的活力。他不自覺的加強了步伐,走的非常快。 他走到那裡去呢?他必須先走到P大學去,這是預先約好的。 只走到那學校附近,好幾個學生都站在那裡探望著,於是他和他們一同走進去,走進第十一教室,列席他們的社會科學研究社的五卅援助會。 學生有五十多人。大家站起來歡迎他,有兩個人先開始拍掌,跟著便是全體的,一陣熱烈的掌聲。 他微笑的點著頭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可是這一個援助會的主席便走到他身邊來,請他就講演。 掌聲又在他的周圍響著。 他站起來了。 「諸位同學們!」他開始說。他講演的題目是五卅慘案與世界被壓迫民族的革命。在這個題目中,他分析了帝國主義的殖民地政策,帝國主義的殖民地政策的危機,各帝國主義對於中國的侵略和它們互相間的矛盾,中國民族解放運動與世界殖民地的影響,世界被壓迫民族及殖民地的革命與帝國主義國家的利害,最後他說到蘇聯——蘇聯與被壓迫民族,蘇聯與帝國主義,蘇聯的存在與世界被壓迫民族的反帝國主義的革命勝利。 這演講便一直佔有了兩個多鐘頭。他從學生們的臉上,從那些入神的眼睛裡,那些不動的傾聽的態度上,那些靜穆的,毫無聲息的,如同一群教徒們在聖像之前一樣地接受他的聲音,他覺得他的講演辭的每一個意義,都象一粒種子,深深的播在他們的頭腦裡,預告著將來的廣大的收穫。 他走了,許多學生都站在他後面,向他表示各種的敬意。他也從他們之間得了很大的歡喜,愉快地向夜色裡走去。 「這些學生,」他想:「真是可愛,純潔得象一張白紙似的,可是為了真理他們是最勇敢的。」 他一路上都墜在光明的思想裡。 半點鐘之後,他走到公寓裡了。忽然,他看見他的房間裡正亮著電燈,一個高大的人影映射在窗子上。 「誰呢?」他想:「一定是……」便走過去推開房門。 果然,王振伍坐在那裡。 他從椅子上跳起來了,熱烈地,仿佛他已經好久沒有看見他,非常親熱的笑著,做出他的一種特色的粗魯的動作,和他握手。 「唉,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他的聲音宏大而堅實。 劉希堅向他微笑地。他什麼時候都覺得,在這個同志的魁偉軀幹之中,是放著一顆赤裸裸的孩提的心,天真,沒有一點虛飾。 「剛剛從P大學講演……」他回答說。 王振伍望著他的臉,差不多是一種憨態的望,望了許久。 「你瘦了,」他忽然說。 「瘦了?」劉希堅微笑著,「我不覺得。」他接著說:「我只覺得我近來的身體好多了。」 王振伍有點詫異的又望了他一眼,隨後便沉思了一會兒,說: 「我知道你是很忙的。近來你的工作增了不少。但是,我看不出你忙的樣子,只覺得你一天都是很快樂的,很平靜而且很安閒的樣子。」 「真的麼?」劉希堅感覺著興味的問:「你這樣覺得?」因為在別人的眼光裡,他被人觀察的結果總是很不相同的,有一個同志還批評他是一塊大理石——這意思就是說他在五卅慘案的瘋狂裡,他仍然很冷靜。 「是的,我這樣覺得,我一點也不瞎說,」王振伍回答他。 他笑了。的確,沒有人曾看到他的頭腦去。誰都是在他的臉上,舉動上,得了他的工作的印象。他覺得這倒是他自己的特色。他認為一個革命者應該時時刻刻把頭腦放在冷靜的境界裡。所以他自己,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在克制著感情的激動。 「我承認,」他最後說。 王振伍便笑著自白了: 「這本事我學不來。我沒有事做的時候是很平靜的,可是工作一加緊,我的行動便跟著緊張了。」 然而這談話便這樣的終止了。劉希堅問他: 「你今天沒有事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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