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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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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劉希堅帶著慘笑地把號外看下去: 「日前為援助日紗廠而遭逮捕之學生,捕房施以極苛刻之待遇,且無釋放消息,因此昨日上海學生聯合會議決於今日(卅)分組出發,從事大規模演講。今晨學生分隊入租界演講者,以七人為一組,演講工人被殺及學生被捕等情形。但此種演講隊一入租界,租界捕房即加逮捕。下午一時後,學生在馬路演講者尤多。至下午三時,有兩小隊在大馬路永安公司前演講,被巡捕以殘酷手段捕入老閘捕房,後又陸續逮捕數起。於是有學生二百余人會集,群至老閘捕房門前,要求釋放被捕同學,否則願全體入獄。當時學生均系徒手,並無暴動行為。且馬路上市民群眾雖因聚觀奔集,達二千餘人之多,亦絕無擾亂行動。不料老閘捕房竟召集全班巡捕,站立門前,連續開放排槍。於是二千餘人之徒手學生及市民群眾,均在槍彈中血肉橫飛……」 他看著這號外,他的血便鼎沸了。他的頭腦仿佛要炸開一般的發燒著。他痛苦地捺著號外,長久地沉默著——而這種沉默是他從來所沒有的。他覺得他自己的背上也著實的中了帝國主義的槍彈…… 但是,他終於把這激動制止了。「好的,」他差不多是冷酷地自語著——「現在,我們走到緊張中去吧!」於是他恢復了他平常的沉靜,他靠在籐椅上,思想著,一面用力的吸著煙捲,如同他用力的籌劃著消滅帝國主義的策略一樣。 這時那院子裡也發生一種騷亂了。每一個房間裡的燈光都亮了。許多學生都在念著號外。那激昂的,憤慨的,暴怒的,以及叫駡的和歎息的,種種聲音,揉成一片深夜的恐怖。電話的鈴聲亂響著。最容易打盹的小夥計也興奮起來了,在院子裡跑來跑去…… 什麼都在動。人動了。空氣動了。深眠的黑夜也動了。 劉希堅也從可怕的沉思裡站起來,匆匆的拿了帽子,走出房門…… 「你到那兒去?」迎面他就聽見一種尖銳的,可是帶點發顫的聲音。 他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白華。 「怎麼,你跑來了?」他問。 白華一下就捉住他的手腕,現著一個緊張而悲傷的面孔,眼眶裡還留著眼淚的餘滴的閃光。 「唉,我想你已經知道了,那上海的——」她咽著聲音說。 「是的,」劉希堅平靜的回答,「我已經知道。」接著便問她:「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他覺得她仿佛變成一個遭了喪事的女孩子似的。 「怎麼,你問的是什麼意思?」她糊塗的問。於是她將他的手腕捉得更緊了,並且把身體緊緊的挨著他,這使他感覺著她的血在他衣服外面奔流著,同時她的手在他的手腕上發顫。 「你冷麼?」 「不。」 劉希堅便同她走進房間裡。 在燈光底下,他看出,她完全變了樣子了。平常,她是快樂的,傲慢而且嫵媚的。但現在,她的臉上的表情是緊張的。似乎生來第一個強烈的刺激把她全部的神經刺痛著。她有點蒼白,同時又有點發燒,她是深陷在偉大的憤慨裡而激動著。 「白華,」他握著她的手說:「你怎麼——你真激動得利害……」 她一面和他坐在床沿上,一面說: 「是的,我激動,然而怎能夠使我不激動呢?」 劉希堅沉默著,他覺得這時候是不必對誰說什麼安慰的。 「那號外是真的麼?」白華忽然象自語似的問:「是真的消息麼?那樣,唉,象那樣開放排槍?」 「當然是真的,」劉希堅沉靜的,堅決的說:「這事情的發生是極其可能的。帝國主義在半殖民地的國家裡,不會顧忌他的任何行為的。」 「但是——這是空前的大屠殺呀……」 「雖說是空前,但,也許並不是絕後的大屠殺。」 「你這樣覺得?唉,那樣太可怕了。這簡直是把我們當為印度了……」 她是太興奮了。劉希堅覺得她是再經不起刺激的,便立刻把話轉了方向: 「你對於這事情有什麼意見?」他平靜的問。 白華揩了她眼角上的淚滴。「我還沒有……」她帶點嘶音說。 「應該有一點意見才是,我認為。」 「我不能夠想……好象我失掉了理智……我完全被感情支配著。」她自白的回答,顯然她的血還在那細白的皮膚裡奔流著。 「不過,我們應該冷靜一點,因為我們應該想出對付這殘酷行為的策略。」 「那是對的,」她慢慢的說:「可是,這時候,你要我怎麼樣呢?我差不多忘掉了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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