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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評論》的四周年


  《獨立評論》今天開始他的第五年了。

  我們很感謝各位朋友送了許多糖果來祝賀這個小孩子的四周年生日,我們特別感謝「君衡」先生的祝壽詞。「君衡」先生說,《獨立》的四周歲有三個值得祝賀的理由:第一,《獨立》的銷路漸漸增加,可證國人對這個刊物的同情逐漸增加;第二,《獨立》能保持他的「智理的公平態度」;第三,《獨立》能在一個苦痛的時勢裡保持他的樂觀的勇氣。

  關於銷路這一層,我們自己也感覺很大的欣慰。我在第一五一號(三周年紀念號)曾提到「我們的七千個讀者」,我們現在可以說「我們的一萬三千個讀者」了。在這一年之中,銷路增加到一倍,其中有好幾期都曾再版,這是我們最感覺高興的。

  獨立的銷路增加,固然是如「君衡」先生說的,「可知國人如何同情於這個以研究中國當前問題為目的的刊物」。但我們自己的私心總希望這種向情心的增加是因為國中讀雜誌的人的胃口的逐漸改變。我在三年前(第五十一號)曾說:

  我們不說時髦話,不唱時髦的調子,只要人撇開成見,看看事實,因為我們深信只有事實能給我們真理,只有真理能使我們獨立。有一位青年讀者對我們說,「讀《獨立評論》,總覺得不過癮!」是的,我們不供給青年過癮的東西,我們只妄想至少有些讀者也許可以因此減少一點每天渴望麻醉的癮。

  在當時我們真感覺那是一種「妄想」,因為我們不作刺激性的文字,不供給「低級趣味」,又不會搬弄意義模糊的抽象名詞,當然不能叫青年讀者過癮,當然不能希望讀者的增加。但這三年以來,讀者增加了一萬,我們的樂觀使我們又「妄想」讀者的胃口確實改變了,那每天渴望麻醉的癮確實減少了。

  我們今天又從陶希聖先生的文章裡得著一個有趣的旁證。陶先生說他在江南聽見朋友說「那一帶很有些人喜歡《獨立評論》,最大的原因是他不唱高調」。

  其實「高調」和「低調」都不是確當的名詞。在我們的眼裡,有許多所謂「高調」都只是獻媚於無知群眾的「低調」。我們自己說的話,別人儘管說是「低調」,我們自己倒往往認為很「高」的調子。所以平心說來,調子沒有什麼高低可說。所可說的只是:說的話是不是用我們的公心和理智去思考的結果?說話的人是不是願意對於他的主張負道德上的責任?我們在三年前曾說:

  孔子曾說:「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苟而已矣。」言之必可行也,這就是「無所苟」,這就是自己對自己的話負責任。……作政論的人更不可不存這種「無所苟」的態度。因為政論是為社會國家設想,立一說或建一議都關係幾千萬或幾萬萬人的幸福與痛苦。一言或可以興邦,一言也可以喪邦。所以作政論的人更應該處處存哀矜敬慎的態度,更應該在立說之前先想像一切可能的結果,——必須自己的理智認清了責任而自信負得起這種責任,然後可以出之於口,筆之于書,成為「無所苟」的政論。(第四十六號)

  這種敬慎的態度當然不能叫人麻醉,不能叫人過癮。但我們深信,這種態度是我們應該提倡的,至少是我們應該時時督責我們自己嚴格實行的。我們也深信,這種態度雖然沒有麻醉的能力,到底是解救麻醉的有效藥劑。清茶淡飯,吃慣了也自然有點味道。這三年的《獨立》讀者的增加,居然使我們更相信清茶淡飯也許有可以替代嗎啡海洛英的一天。

  最後,我要報告:這四年之中,《獨立》總共登載了一千零七十一篇文字,其中

  社員作的 483篇 約占百分之四五

  社外投稿 588篇 約占百分之五五

  共計   1071篇

  分年比較如下:

     篇數 社員稿 百分比 社外稿 百分比

  第一年 274 157 57.3 117 42.7

  第二年 244 109 44.7 135 55.3

  第三年 278 106 38.2 172 61.8

  第四年 275 111 40.4 164 59.6

  在這第四年之中,尤其是最近這半年,社員之中,死了一人,南遷的有七人之多,南遷的社員又都因事務的繁重不能多為《獨立》作文字,所以這半年的《獨立》,三分之二的椅子是全靠社外朋友供給的:

  一五一至一七五號(上半年)

  社員稿 73篇 百分之五三·三

  社外稿 64篇 百分之四六·七

  共137篇

  一七六至二〇〇號(下半年)

  社員稿 47篇 百分之三四

  社外稿 91篇 百分之六六

  共138篇

  這是我們最高興又最應該感謝的。我們在三年前就說過:

  我們辦這個刊物,本來不希望他做我們這十一二個人的刊物,也不希望他成為我們的朋友的刊物。我們自始就希望他成為全國一切用公心討論社會政治問題的人的公共刊物。(第五十一號)

  上面的統計數字可以證明這個刊物真能逐漸變成全國人的公共刊物了。四年之中,社外的朋友供給了六百篇文字,——六百篇不取稿費的文字,——這是世界的輿論機關絕對沒有的奇事,這是我們最足以自豪的一件事!這也是我們今天最值得祝賀的一件事。

  我們借這個機會謝謝黎昔非先生和章希呂先生。他們終年勤勤懇懇的管理《獨立評論》的發行,校對,印刷的事務。他們對於這個刊物的愛護和勤勞,常常給我們絕大的精神上的鼓舞。

  廿五,五,十夜

  (原載1936年5月17日《獨立評論》第20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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