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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新學制的感想


  我對於第七次全國教育會聯合會議的學制系統草案,大致都很滿意。陶知行先生要我把我個人對於這個草案的意見寫出來。我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這個討論的時期尤其重要,故我不敢推辭,就把我的幾個感想——或是贊同,或是疑問——都寫了出來,請國內教育家指教。

  (一)關於初等教育的一段

  新學制改小學七年制為六年制,廢去國民學校與高等小學的名稱,統稱為小學校,但得分為二期:第一期四年,第二期二年。這個改革把小學的年限縮短了一年。我想這一層有幾層好處:第一季省出一年來,加在中等教育上去,使六年的中學制容易實行。第二,當此義務教育未能實行的時候——後三年的實行更不知在何年!——縮短一年便可以減輕學生家屬一年的負擔。第三,有人疑心年限的縮短便是程度的降低。這是錯的。小學改用語體文以後,時間應該可以大縮短,而程度可以必不降低。但這個責任,課程與教科書也應該分擔一部分。若把舊日古文體的教科書翻成了白話,就算完了事,那是決不行的。小學裡用白話教授,教學的困難可以減去不少,教學的效率應該可以增加。若仍舊一課止能教「一隻手;一隻右手」,那就是大笑話了。

  新學制關於初等教育,還有一個大長處。總說明第四條云:

  教育以兒童為中心,學制系統宜顧及其個性及智能,故於高等及中等教育之編課,採用選科制;於初等教育之升級,採用彈性制。

  又第五條云:

  圖之左行年齡,以示入學及升級之標準。但實施時,仍以其智力與成績或他種關係分別入學或升級。

  這個彈性制是現在很需要的。現在的死板板的小學對於天才兒童實在不公道,對於受過很好的家庭教育的兒童也不公道。我記得十七年前,我在上海梅溪學堂的時候,曾在十二日之中升了四級。後來在澄衷學校,一年之後,也升了兩級。我在上海住了五年多,換了四個學校,都不等到畢業就跑了。那時學制還沒有正式實行,故學校裡的升級與轉學都極自由,都是彈性的。現在我回想那個時代,覺得我在那五年之中不曾受轉學的損失,也不曾受編級的壓抑。我很盼望這個彈性主義將來能實行;我很盼望辦小學的人能隨時留心兒童才能的個性區別,使天才生不致受年級的制限與埋沒。當此七年小學制未廢止的時候,我知道有許多兒童可以不須七年的;將來六年制實行之後,也許有一些兒童還可以縮短修業年限的。當縮短而不縮短,不但耽誤了天才的發展,還可以減少求學的興趣,養成怠學的不良結果。

  (二)關於中等教育的一段

  新學制把中學的修業期限由四年改為六年,分作兩級:前一級為初級中學,或三年,或四年,或二年;後一級為高級中學,或三年,或二年,或四年。中學改為六年,是很好的。但我有幾點疑問。現在的中學,可算是失敗了。但失敗的原因並不全在四年時間之短,乃在中學教員之缺乏與教授之不得法。年限的加長並不能救現在中學的弊病。用現在辦中學的人,不變現在的教授法,即使六年的工夫全用來教現制中學四年的課程,也是不會有進步的。何況新制的六年中學,除了做完現制四年的中學課程之外,還要做完大學預科和高專預科的課程呢?現在單辦中學,人才還不夠用;將來辦這些兼大學預科的中學,又從哪裡得人才呢?這幾點都是我們應該注意的。

  大學及各種高等專門學校皆不設預科,這固是我極贊成的。我常說,民國元年的學制把各省的高等學堂都廢去了,規定「大學預科須附設于大學,不得獨立」,那是民國開國的一件大不幸的事。因為(1)各省設立大學的一點小基礎,從此都掃去了;(2)各省從此沒有一個最高學府了,本省的高等人才就不能在本省做學術上的事業了;(3)大學太少了,預科又必須附在大學,故各省中學畢業生,為求一個大學預科的教育,必須走幾千里路去投考那不可必得的機會,豈不是太不近情理嗎?試想四川、雲南、貴州的中學畢業生必須跑到北京、南京,方才有一個投考預科的機會。這兩年的預科教育,值得這麼大的犧牲嗎?

  新學制主張廢止預科,使各省的高級中學都可以做大學預科和高專預科的課程。這就等於添設無數大學高專的預科了。這是極好的意思。但是有一個大疑問。現在國立大學(北京、山西等)的預科成績實在不能滿人意。我們自己承認北京大學的預科辦的實在不好。但是北京請教員自然比他處容易多多了;國立各大學對於預科教員的待遇,自然比將來高級中學教員的待遇要高的多了。北京的預科辦不好,將來的高級中學分做現在預科的職務能更滿意嗎?這不是很可注意的一個疑問嗎?

  綜合以上各點,我們對於新制六年中學的辦法,不能不提出幾條輔助的條件:

  第一,高級中學之設立必須十分審慎。經費,設備,人才,教員資格,課程……等項,必須有嚴格的規定。

  第二,高級中學教員之待遇,須與現在大學預科教員的待遇略相等。

  (三)餘論

  有許多別的問題,我不能討論了。我現在且下兩三個普通的觀察。

  (1)新學制的特別長處在於他的彈性。他的總標準的第三第五兩條是:「發展青年個性,使得選擇自由;」「多留各地方伸縮餘力。」這就是彈性。學校的種類加多了,中等學校的種類更加多了,使各地方可以按照各地方的需要與能力,興辦相當的學校。職業教育多至六種以上,年限有一年至六年的不同,內容有完全職業的與由普通而漸趨向職業的兩大類。中學修業年限也有四二,三三,二四的不同。大學也有四年,五年,六年的不同。這還是新制哩。若加上現制未能即改的種種學校,那就真成了一個「五花八門」的學制系統了!但這個「五花八門性」正是補救現在這種形式上統一制的相當藥劑。中國這樣廣大的區域,這樣種種不同的地方情形,這樣種種不同的生活狀況,只有五花八門的彈性制是最適用的。

  (2)學制系統的改革究竟還是紙上的改革;他的用處至多不過是一種制度上的解放。我們現在需要的是進一步研究這個學制的內容。內容的研究並不是規定詳細的課程表,乃是規定每種學校的最低限度的標準。這件事決不是教育部的幾個參事司長能辦到的。我很盼望國內的教育家應該早日作細密的研究,把研究的結果發表出來,引起公開的討論。

  (3)前日聽見孟祿博士說,他對於學制改革,主張「一種新制學校非到辦理有成效時,不得代替同種的舊制學校」。這是一個極重要的忠告。我們決不可隨便把舊制學校的招牌改了就算行新制了。這種「換湯不換藥」的法子是行不得的。我以為新制的大部分(中學一段尤其如此)應該從試驗學校辦起。舊制之下的學校暫時不去改動;舊制學校非確有最高成效為專家公認的,不得改為新制。等到試驗學校的成效已證明了,然後設法推行這個新制。

  (原載1922年2月《新教育》第4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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