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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九二三年十月十五日

  評梅:

  由仲一信中函來之書,我接讀數日了。當了你正是忙的時候,我頻頻以書信攪擾,且提出一些極不相干的問題要你回答,想來應當是歉疚至於無地的。

  你所以至今不答我問,理由是在「忙」以外的,我自信很可這樣斷定。我們可不避諱的說,我是很瞭解我自己,也相當的瞭解你,我們中間是有一種願望(旁注:什麼話?你或者是這樣——)。它的開始,是很平庸而不惹注意的,是起自很小的一個關紐,但它像怪魔的一般徘徊著已有三年了。這或者已是離開你記憶之領域的一事,就是同鄉會後吧,□□我的一信,那信具著的僅不過是通常□□問,但我感覺到的卻是從來不曾發現的安恰。自是之後,我極不由己的便發生了一種要瞭解你的心。然而我卻是常常提懸著,我是父親系于鐵鎖下的,我是被詛咒為「女性之誘惑」的,要瞭解你或者就是一大不忠實。三年直到最近,我終於是這樣提懸著!故於你幾次悲觀的信,只好壓下了同情的安慰,徒索然無味的為理智的解勸;這種鎮壓在我心上是極勉強的,但我總覺不如此便是個罪惡。我所以僅通信而不來看你,也是畏懼這種願望之顯露。然而竟有極不檢點的一次,這次竟將真心之幕的一角揭起了!在我們平凡的交情,那次信表現的僅可解釋為一時心的羅曼,我亦隨即言明已經消失,誰知那是久已在一個靈魂中孕育的產兒呢?我何以有這樣彌久的願望,像我們這樣互知的淺鮮,連我自己亦百思不得其解。若說為了曾得過安慰,則那又是何等自私自利的動念?

  理智是替我解釋不了這樣的緣故,但要瞭解的需求卻相反的行事,像要剝奪了我一切自由般強橫的壓迫我。在這種煩悶而又躲閃的心情之下,我有時自不免神志紛紜,寫〈給〉你的信有些古怪的地方;這又是不免使你厭煩或畏懼的。你所以不答那些,能不是為了這樣嗎?

  但是,

  朋友!請放心勿為了這些存心!不享受的供品,是世人不獻之於神的;瞭解更是雙方的,是一件瞭解則絕對,否則便整個無的事。相信我,我是可移一切心與力專注於我所企望之事業的,假使世界斷定現下的心是可無回應的。

  我所以如是赤裸的大膽的寫此信,同時也在為了一種被現在觀念鄙視的辯護,願你不生一些驚訝,不當它是故示一種希求,只當它是歷史的一個真心之自承。不論它含蓄的是何種性質,我們要求宇宙承認它之存在與公表是應當的,是不當訕笑的,雖然它同時對於一個特別的心甚至於可鄙棄的程度。

  祝你好罷,評梅!

  君宇 十月十五日

  勿煩瑣的講這些了,談一件正事罷。想他們已通知你,《平民》已定廿號復活了。第一期請你做稿,你可有工夫嗎?又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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