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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等稱謂的淆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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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所謂五等爵 一、五等稱謂的淆亂 五等爵之說舊矣,《春秋》《孟子》《周官》皆為此說作扶持矣。然《孟子》所記史實無不顛倒。《周官》集於西漢末,而《春秋》之為如何書至今猶無定論。故此三書所陳五等爵之說,果足為西周之舊典否,誠未可遽斷。吾嘗反復思之,以為相傳之五等爵說頗不能免於下列之矛盾焉。 一與《尚書》不合。《周書·康誥》:「四方民大和會,侯甸男邦,采衛百工播民和見,士于周。」又《酒誥》:「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內服,百僚庶尹。」《召誥》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顧命》:「庶邦侯、甸、男衛。」鄭玄以五服之稱釋此數詞,而詁經者宗之,此不通之說也。按五服說之最早見者,為《周語上》,其文曰:「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此言畿內者為甸,畿外者為侯,侯之附邑為賓,蠻夷猶可羈縻,戎狄則不必果來王也。蓋曰王者,謂其應來王,而實即見其不必果來王矣。又戰國人書之《禹貢》所載五服為甸侯綏要荒,固與《周語》同,綏服即賓服,而與《周書》中此數詞絕非指一事者。若《康誥》《召誥》《顧命》所說,乃正與此不類。甸在侯下,男一詞固不見於五服,而要服荒服反不與焉,明是二事。近洛陽出周公子明數器,其詞有云:「唯十月,月吉,癸未,明公朝至於成周。遂命舍三事命,眾卿事寮,眾諸尹,眾裡君,眾百工,眾諸侯,侯田男,舍四方命。」持以擬之《尚書》,《顧命》之「庶邦侯、甸、男衛」者,應作庶邦侯,侯田男,猶雲,諸侯,及諸侯封域中之則諸男也。「侯甸男衛」者,「侯,侯田男,衛」,猶雲,諸侯,及諸侯封域中之諸男,及諸衛也。「侯甸男邦采衛」者,猶雲,諸侯,及諸侯封域中之諸男,及邦域之外而納采之諸衛也。《韓詩外傳》八,「所謂采者,不得有其土地人民,採取其租稅爾。」此采之確解也。「侯甸男邦伯」者,猶雲,諸侯,及諸侯封域中之諸男,及諸邦之伯也。「侯甸男衛邦伯」者,諸侯,及諸侯封域中之諸男,及衛,及諸邦之伯也。持周公子明器刻辭此語以校《尚書》,則知侯下有重文,傳經者遺之。此所云云,均稱呼畿外受土者之綜括列舉辭。而甸乃侯甸,非《國語》所謂王甸之服,與五服故說不相涉也。古來詔令不必齊一其式,故邦伯或見或不見,而王臣及諸侯亦或先或後。然《尚書》此數語皆列舉畿外受土者之辭,果五等爵制為周初舊典者,何不曰「諸公侯伯子男」乎?此則五等爵之說顯與《尚書》矛盾矣。 二與《詩》不合。《詩》言侯者未必特尊,如,「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齊侯之子,衛侯之妻」。而言伯者則每是負荷世業之大臣,如召伯、申伯、郇伯、凡伯。果伯一稱在爵等之意義上不逮侯者,此又何說? 三與金文不合。自宋以來著錄之金文刻辭無貫稱「公侯伯子男」者。若周公子明諸器刻辭,固與《尚書》相印證,而與五等爵說絕不合。 四以常情推之亦不可通。上文一二三已證五等爵說既與可信之間接史料即《尚書》《詩》者不合,又與可信之直接史料即金文者不合矣,今更以其他記載考之,亦覺不可通。《顧命》:「乃同召大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禦事。」以衛侯、畢公、毛公之親且尊,反列于芮伯、彤伯之下,果伯之爵小於公侯乎?一也。「曹叔振鐸,文之昭也」,而反不得大封,列于侯之次乎?二也。鄭伯、秦伯,周室東遷所依,勳在王室。當王室既微,乃反吝於名器,以次於侯之伯酬庸乎?三也。如此者正不可勝數。 顧棟高《春秋大事表五·列國爵姓表》,所記爵姓,非專據經文,乃並據《左傳》及杜預《集解》,且旁及他書者。經文與《左傳》固非一事,姑無論《左傳》來源之問題如何,其非釋經之書,在今日之不守師說者中已為定論。而杜氏生於魏晉之世,其所憑依今不可得而校訂。故顧棟高此表頗為混亂之結果。然若重為編訂,分別經文、左氏、杜氏三者,則非將此三書作一完全之地名、人名索引不可:此非二三月中所能了事。故今仍錄原文於下,兼附數十處校記。若其標爵之失,稱始封之誤,姑不校也。 據上列各表,以公為稱者五,宋、西虢、州、虞、劉,而劉標子爵。此則據杜氏之非。經文固明明言劉公,其後乃言劉子,此畿內之公,其稱公乃當然也。今共得稱公者五,而其三為畿內之君,虞虢劉皆王室卿士也。其一之州公最冗突,《公羊傳》桓五年,「冬,州公如曹。外相如不書,此何以書?過我也。」「六年春正月,實來。實來者何?猶曰是人來也。孰謂?謂州公也。曷為謂之實來?慢之也。曷為慢之?化我也。」此真斷爛朝報中之尤斷爛處。《春秋》全經中,外相如不書,意者此文蓋「公如曹」「公至自曹」之誤乎?無論此涉想是否可據,而州之稱公無先無後,固只能存疑,不能據以為例。然則春秋稱公者,王室世卿之外,其惟宋公乎?此甚可注意者也。又姬姓在此表中除爵號不詳者外;列于侯者十六,為最多數;列于伯者十二,曹、鄭、祭、北、燕、郕、芮、凡、賈、滑、原、毛;列于子者,除劉子前文中已訂正外,尚有吳、巴、郜、頓、沈;列於男者一,驪戎;列於附庸者一,極。子男之姬姓者,非越在蠻夷,如吳如巴,即陳蔡間之小國;若郜則僅以其大鼎見於經文,春秋前已滅;驪則本是戎狄之類。此數國受封之原,除吳、郜外皆不可詳。如頓、沈之是否姬姓,經文《左傳》亦無說也。姬姓何以非侯即伯,號子者如此甚少?此又可注意者也。表中以子為號而從杜氏標姓為姬者,已如上所舉,若其他號子者,則: 子姓有 譚; 薑姓有 萊,薑戎; 曹姓有 邾,小邾; 己姓有 莒,溫,郯; 嬴姓有 徐; 姒姓有 鄫,越; 羋姓有 楚,夔; 隗姓有 弦; 偃姓有 舒,鳩舒; 妘姓有 偪陽;鄅; 歸姓有 胡; 風姓有 須句; 祁姓有 鼓; 允姓有 陸渾之戎; 姓無可考者有 鄾,鄖,賴,麋,宗,潞,戎蠻,無終,肥,鐘離,鐘吾,盧戎。 再以地域論之,則在南蠻東夷者十七,吳,楚,巴,鄾,鄖,賴,舒,弦,頓,夔,宗,越,鐘離,舒,鳩,盧戎(以上偏南),邾,莒,小邾,徐,鄫,須句,郯,萊,胡,鄅,鐘吾(以上偏東);在戎狄者七,姜戎,陸渾之戎,潞,戎蠻,無終,肥,鼓。至於譚,溫,頓,沈,麇,偪陽,各邑中,則溫在王畿之內,譚入春秋滅于齊,頓沈之封不詳,偪陽則妘姓之遺,亦楚之同族也(見《鄭語》)。約而言之,以子為號者,非蠻夷戎狄,即奉前代某姓之祀者,質言之,即彼一姓之孑遺。其中大多數與周之宗盟不相涉。彼等有自稱王者,如徐、楚、吳、越,春秋加以子號,既非其所以自稱,恐亦非周室所得而封耳。 男之見於前表者,僅有三,許、宿、驪戎。准以周公子明器中「侯田男」一語,男實侯之附庸。戎驪之稱男不見於《春秋》經,宿亦然。准以《魯頌》「居常與許,複周公之宇」及隱十一年《左傳》,「秋七月,公會齊侯、鄭伯伐許……壬午遂入許……齊侯以許讓公」之文,則許在始乃魯之附庸,故入其國先以讓魯,魯思往事之強大,而欲居常與許也。意者許在初年,曾劃入魯邦域之內,其後自大,魯不過但欲守其稷田耳。及鄭大,並此亦失之矣。今彝器有許子簠許子鐘,而無稱許男者(魯邦域所及,余另有文論之)。可知彼正不以「侯田男」自居也。 如上所分析,則五等稱謂之分配頗現淆亂,其解多不可得。今先就字義論之;果得其誼,再談制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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