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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諸夷姓(3)


  然則皋陶之皞,當即大皞、少皞之皞,曰皋陶者,皋為氏,陶為名,猶丹朱商均,上字是邑號,下字是人名。《易林》需之大畜稱之曰陶叔,足征陶為私名。《路史·後紀七》云:「封之於皋,是曰皋陶。」(按《路史》賣弄文詞而不知別擇,好以己意補苴舊文,誠不可據。然宋時所見古書尚多,《世本》等尚未佚,《路史》亦是一部輯佚書,只是書輯得不合法度而已,終不當盡屏而不取。)此說或有所本,亦可為此說之一旁證。皋陶之裔分配在英六群舒之地,似去徐州嬴姓較遠,然若信皋陶之陶,即少皞之皞,又知周初曾壓迫熊盈(即嬴)之族,所謂平淮夷,懲舒人,皆對此部類用兵者,則當知此部類古先所居,當較其後世所居偏北,少皞之虛,未嘗不可為皋陶之邑。

  所有少皞諸姓國之地望,今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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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所列,但以見於《左傳》《史記》《世本》佚文、左氏杜注者為限,《潛夫論》所舉亦略采及,至於《姓纂》《唐宰相世系表略》等書所列,材料既太后又少有頭緒,均不列入。

  據上表,足知少皞後世之嬴姓一支(宗少皞之己姓國在內)分配在今山東南境、河南東端,南及徐州一帶。殷代有奄,為大國。有費,魯公滅之。蓋魯地本嬴姓本土,所謂「奄有龜蒙,遂荒徐宅,至於海邦,淮夷蠻貊」,是指周人略贏族之故事。因周人建國於奄土,贏姓乃南退保淮水,今徐州一帶。及周人勢力稍衰,又起反抗,西伐濟河。周人只能壓迫之,卻不能滅之,故曰「徐方不回,王曰旋歸」,可見是滅不了的。入春秋,徐始式微,而殷人所置嬴姓在西土者,轉而強大,其一卒並天下。其別系偃姓在今安徽北部、河南東南隅以及湖北東境者,當亦西周時淮夷部隊中人,入春秋,為楚所並。夏商雖有天下,其子孫猶不若此之延綿。若東方人作三代系統,必以之為正統無疑。

  此外,「夷」名號下之部落,有有窮後羿,即所謂夷羿,說已見前。又有所謂伯夷者,為姜姓所宗,當與叔齊同為部族之號,別見薑姓篇。又祝融八姓之分配在東海者,亦號曰夷,別見祝融八姓篇,今俱不入此文。

  又殷有所謂人方者,似不如釋作夷方,其地不知在何處。董彥堂先生示我甲骨文一片,其詞雲「……在二月,在齊,隹王來正人方」,是夷方當在濟水流域中矣。

  上列各部族國邑皆曾為人呼之曰夷,或其後世為人列於夷之一格中。綜合其區域所包括,西至今河南之中心,東盡東海,北達濟水,南則所謂淮夷徐舒者皆是。這個分佈在東南的一大片部族,和分佈在偏於西方的一大片部族名諸夏者,恰恰成對峙的形勢。這裡邊的部族,如太皞,則有制八卦之傳說,有制嫁娶用火食之傳說。如少皞,則伯益一支以牧畜著名,皋陶一支以制刑著名。而一切所謂夷,又皆以弓矢著名。可見夷之貢獻于文化者不少。殷人本非夷族,而撫有夷之人民土地,故《呂覽》曰:「商人服象,為虐於東夷。」雖到宋襄公,還是忘不了東夷,活活地犧牲了夏代的後人以取悅于東夷。殷曾部分地同化於夷,逸書曰「紂越厥夷居而不事上帝」,似乎殷末已忽略其原有之五方帝的宗教,改從夷俗,在亡國時飛廉惡來諸夷人猶為之死。周武王滅商之後,周公之踐奄憨熊盈國,魯公成王之應付「淮夷徐戎並興」,仍全是夷夏交爭之局面,與啟益間,少康羿浞間之鬥爭,同為東西之鬥爭。西周盛時,徐能西伐濟於河,儼然夷羿陵夏之風勢。然經籍中所謂虞夏商周之四代,並無夷之任何一宗,這當是由於虞夏商週四代之說,乃周朝之正統史觀,不免偏重西方,忽略東方。若是殷人造的,或者以夷代夏。所謂「裔[疑即衣(殷)字]不謀夏,夷不亂華」者,當是西方人的話。夏朝在文化上的供獻何若,今尚未有蹤跡可尋,然諸夷姓之供獻卻實在不少。春秋戰國的思想家,在組織一種大一統觀念時,雖不把東夷放在三代之系統內,然已把伯夷、皋陶、伯益放在舜禹庭中,賡歌揖讓,明其有分庭抗禮的資格(四岳為姜姓之祖,亦是另一部落。非一庭之君臣,乃異族之酋長。說詳薑姓篇)。《左傳》中所謂才子不才子,與《書·堯典》《皋陶謨》所舉之君臣,本來是些互相鬥爭的部族和不同時的酋長或宗神,而哲學家造一個全神堂,使之同列在一個朝庭中。「元首股肱」,不限於千里之內,千年之間。這真像希臘的全神堂,本是多元,而希臘人之綜合的信仰,把他們硬造成一個大系。只是夷夏列國列族的地望世系尚不盡失,所以我們在今日尚可從哲學家的綜合系統中,分析出族部的多元狀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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