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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竿兩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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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章,以六朝人文章最不可及。我嘗同朋友們戲言,如果要我打賭的話,乃所願學則學六朝文。我知道這種文章是學不了的,只是表示我愛好六朝文,我確信不疑六朝文的好處。六朝文不可學,六朝文的生命還是不斷的生長著,詩有晚唐,詞至南宋,俱系六朝文的命脈也。在我們現代的新散文裡,還有「六朝文」。我以前只愛好六朝文,在亡友秋心居士筆下,我才知道人各有其限制,「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此君殆六朝才也。 秋心寫文章寫得非常之快,他的辭藻玲瓏透徹,紛至遝來,借他自己《又是一年芳草綠》文裡形容春草的話,是「潑地草綠」。我當時曾指了這四個字給他看,說他的潑字用得多麼好,並笑道,「這個字我大約用苦思也可以得著,而你卻是潑地草綠。」庾信文章,我是常常翻開看的,今年夏天捧了《小園賦》讀,讀到「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怎麼忽然有點眼花,注意起這幾個數目字來,心想,一個是二寸,一個是兩竿,兩不等於二,二不等於兩嗎? 於是我自己好笑,我想我寫文章決不會寫這麼容易的好句子,總是在意義上那麼的顛斤簸兩。因此對於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很有感情了。我又記起一件事,苦茶庵長老曾為閒步兄寫硯,寫庾信《行雨山銘》四句,「樹人床頭,花來鏡裡,草綠衫同,花紅面似」。那天我也在茶庵,當下聽著長老法言道,「可見他們寫文章是亂寫的,四句裡頭兩個花字。」真的,真的六朝文是亂寫的,所謂生香真色人難學也。 (一九三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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