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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月刊》發刊詞


  北京大學之設立,既二十年于茲,向者自規程而外,別無何等印刷品流布於人間。自去年有日刊,而全校同人,始有聯絡感情、交換意見之機關,且亦藉以報告吾校現狀於全國教育界。顧日刊篇幅無多,且半為本校通告所占,不能載長篇學說,於是有月刊之計劃。

  以吾校設備之不完全,教員之忙於授課,而且或於授課以外兼任別種機關之職務,則夫月刊取材之難可以想見。然而吾校必發行月刊者,有三要點焉:

  一曰盡吾校同人力所能盡之責任。所謂大學者,非僅為多數學生按時授課,造成一畢業生資格而已也,實以是為共同研究學術之機關。研究也者,非徒輸入歐化,而必於歐化之中為更進之發明;非徒保存國粹,而必以科學方法,揭國粹之真相。雖曰吾校實驗室圖書館等缺略不具,而外界學會工場之屬可無取資,求有所新發明,其難固倍蓰于歐美學者。然十六七世紀以前,歐洲學者,其所憑藉,有以逾於吾人乎?即吾國周奉學者,其所憑藉,有以逾於吾人乎?苟吾人不以此自餒,利用此簡單之設備,短少之時間,以從事於研究,要必有幾許之新義,可以貢獻于吾國之學者,若世界之學者。使無月刊以發表之,則將並此少許之貢獻而靳而不與,吾人之愧慊當何如耶?

  二曰破學生專已守殘之陋見。吾國學子,承舉子文人之舊習,雖有少數高才生知以科學為單純之目的,而大多數或以學校為科舉,但能教室聽講,年考及格,有取得畢業證書之資格,則他無所求。或以學校為書院,媛媛姝姝,守一先生之言而排斥其他:於是治文學者,恒蔑視科學,而不知近世文學,全以科學為基礎;治一國文學者,恒不肯兼涉他國,不知文學之進步,亦有資於比較;治自然科學者,局守一門,而不肯稍涉哲學,而不知哲學即科學之歸宿,其中如自然哲學一部,尤為科學家所需要;治哲學者以能讀古書為足用,不耐煩於科學之實驗,而不知哲學之基礎不外科學,即最超然之玄學,亦不能與科學全無關係。有月刊以網羅各方面之學說,庶學者讀之,而於專精之餘,旁涉種種有關係之學理,庶有以袪其褊狹之意見,而且對於同校之教員及學生,皆有交換知識之機會,而不至於隔閡矣。

  三曰釋校外學者之懷疑。大學者,囊括大典,網羅眾家之學府也。《禮記·中庸》曰,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足以形容之。如人身然,官體之有左右也,呼吸之有出入也,骨肉之有剛柔也,若相反而實相成。各國大學,哲學之唯心論與唯物論、文學美術之理想派與寫實派、計學之干涉論與放任論、倫理學之動機論與功利論、宇宙論之樂天觀與厭世觀,常樊然並峙於其中:此思想自由之通則,而大學之所以為大也。吾國承數千年學術專制之積習,常好以見聞所及,持一孔之論。聞吾校有近世文學一科,兼治宋元以後之小說曲本,則以為排斥舊文學,而不知周秦兩漢文學,六朝文學,唐宋文學,其講座固在也;聞吾校之倫理學,用歐美學說,則以為廢棄國粹,而不知哲學門中,于周秦諸子,宋元道學,固亦為專精之研究也;聞吾校延聘講師,講佛學相宗則以為提倡佛教,而不知此不過印度哲學之一支,藉以資心理學論理學之印證,而初無與於宗教,並不破思想自由之原則也。論者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則深以為怪,今有月刊以宣佈各方面之意見,則校外讀者,當亦能知吾校兼容並收之主義,而不至以一道同風之舊見相繩矣。

  以上三者,皆吾校所以發行月刊之本意也。至月刊之內容,是否能副此希望,則在吾校同人之自勉,而靜俟讀者之批判而已。

  (1918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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