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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影射湯斌


  劉老老,湯潛庵也。(合肥蒯君若木為我言之。)潛庵受業于孫夏峰凡十年。夏峰之學,本以象山、陽明為宗。《石頭記》:「劉老老之女婿曰王狗兒,狗兒之父曰王成。其祖上曾與鳳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認識,因貪王家勢利,便連了宗。」似指此。

  耿介所作《湯潛庵先生斌傳》曰:「皇太子將出閣,上諭吏部:自古帝王諭教太子,必簡和平謹恪之臣,專資贊導。江甯巡撫湯斌,在經筵時素行謹慎,朕所稔知,及簡任巡撫以來,潔己率屬,實心任事,允宜拔攫大用,風示有位。特授禮部掌詹事府事。」《石頭記》四十二回:「鳳姐兒道:『他(巧姐兒)還沒個名字,你就給他起個名字,借借你的壽。二則你們是莊家人,不怕你惱,到底貧苦些。你貧苦人起個名字,只怕壓的住他。』」又一百十三回:「鳳姐對巧姐兒道:『你的名字還是他起的呢,就和乾娘一樣。你給他請個安。』……老老道:『只是不到我們那裡去。』鳳姐道:『你帶了他去罷。』」一百十九回:「平兒道:『老老你既是姑娘的乾媽。』」疑皆指其為詹事時事。

  《觚賸》:「舊傳明祖夢兵卒千萬,羅拜殿前。……高皇曰:『汝因多人,無從稽考姓氏,但五人為伍,處處血食足矣。』因命江南家立尺五小廟祀之,俗稱五聖祠。是後日漸蕃衍。甚至樹頭花前,雞塒豕圈,小有萎妖,輒曰五聖為禍。吾吳上方山尤極淫侈,娶婦貸錢,妖詭百出。吳人驚信若狂,簫鼓畫船,報賽者相屬￿道。巫覡牲牢,闐委雜陳。計一日之費,不下數百金。歲無虛日也。睢州湯公巡撫江南,深痛惡俗。康熙乙丑,奏於朝,而奉有俞旨,井檄各省,如江南土木之俑,或畀炎火,或投濁流。五聖祠遂斬無孓遺。」《國朝先正事咯》:「蘇州府城上方山,有祠曰五通,禱賽甚盛。凡少年婦女感寒熱,覡巫輒謂五通將娶為婦,往往羸瘵死,常數十家。前有大吏擬撤其祠,遇祟死,民益神之。公收像投水火,盡毀所屬淫祠,請旨勒石永禁。」《石頭記》三十九回:「劉老老道:『去年冬天,接連下了幾天雪,地下壓了三四尺深。……只聽外頭柴草響,我想必定有人偷柴草來了。……賈母道:『必定是過路的客人們冷了,見現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劉老老道:『……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極標緻的個小姑娘。』……外面人喊噪起來。……丫鬟回說:『南院馬棚子裡走了水了,不相干,已救下了。』……只見東南上火光猶亮。……又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燒香。……賈母足足看火光熄了。……都是才說抽柴草,惹出火來了。……林黛玉忙笑道:『咱們雪下吟詩,依我說,還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劉老老編了告訴他道:『那原是我們莊北沿地埂子上,有一個小祠堂裡,供的不是神佛,當先有個什麼老爺說著。』又想名姓。寶玉道:『不拘什麼名姓,你不必想了,(《觚賸》所謂無從稽考姓氏。)只說原故就是了。』劉老老道:『這老爺沒有兒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若玉小姐。(五字與玉字相似,故曰若玉。)……生到十六歲,一病死了。(《國朝先正事略》所謂少年婦女……五通將娶為婦,往往羸瘵死。)……因為老爺太太思念不盡,便蓋了這祠堂,塑了這若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燒香撥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沒了。廟也破了,那像也就成了精。……他時常變了人出來各村莊店道上閒逛。我才說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們村莊上的人,還商議著要打了這個像,平了廟呢。』……寶玉道:『我明日做個疏頭,替你化些佈施,你就做香頭,攢了錢,把這廟修蓋,再裝塑了泥像,每月給你香火錢燒香,豈不好?』(汪士鋐所作《湯潛庵先生墓表》:「其後五路神徙於他所,駸駸乎有復興之勢。」)……焙茗笑道:『找到東北上田埂子上,才有一個破廟。……那廟門卻倒也朝南開,也是稀破的。……一看泥胎,嚇的我又跑出來,活似真的一般。……那裡是什麼女孩兒,竟是一位青臉紅發的瘟神爺。』」皆影湯公毀五通祠事也。

  徐乾學所作《工部尚書湯公神道碑》:「居官不以絲毫擾於民。夏從貿肆中易苧帳自蔽,春野薺生,日採取啖之,脫粟羹豆,與幕客對飯。下至臧獲,皆怡然無怨色。常州知府祖進朝制衣靴,欲奉公,久之不敢言,竟自服之。」馮景所作《湯中丞雜記》:「黃進士春江言:『公蒞任時,某親見其夫人暨諸公子衣皆布,行李蕭然,類貧士。而其日給為菜韭。公一日閱簿,見某日兩支雞,公愕問曰:『吾至吳未曾食雞,誰市雞者乎?』僕叩頭曰:『公子。』公怒,立召公子跽庭下而責之曰:『汝謂蘇州雞賤如河南耶?汝思啖雞,便歸去。惡有士不嚼菜根而能作百事者哉!』並苔其僕而遣之。公生日,薦紳知公絕饋遺,惟制屏為壽。公辭焉。啟曰:『汪琬撰文在上。』公命錄以入,而返其屏。……去之日,敝簏數肩,不增一物於舊,惟《廿一史》則吳中物,公指為祖道諸公曰:『吳中價廉,故市之,然頗累馬力。』」《觚賸續編》「睢州湯潛庵先生,以江南巡撫內遷大司空,其歿于京邸也,同官唁之,身臥板床,上衣敝藍絲襖,下著褐色布袴。檢其所遺,惟竹笥內俸銀八兩。昆山徐大司寇賻以二十金,乃能成殯。」《石頭記》第六回,記劉老老之外孫名板兒,外孫女名青兒,一進榮國府攜板兒去,板兒當影吳中所市之《廿一史》,青兒則影其日給菜韭也。又劉老老見鳳姐時,賈蓉適來借屏,「賈蓉笑道:『我父親打發我來求嬸子,說上回老舅太太給嬸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兒請一個要緊的客,借去略擺一擺就送來的。』……鳳姐笑道:『也沒見我們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碰壞一點,你可仔細你的皮。』」是影不受壽屏事。曰借、曰略擺一擺就送來,言不受也;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王汪同音,汪琬撰文在上也;不許碰壞一點,但錄其文而於屏一無所損也。又鳳姐給他二十兩銀子,而第三十九回:「劉老老道:『這樣螃蟹,……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兩銀子。阿彌陀佛,這一頓的錢,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的了。』」疑皆影徐健庵賻二十金也。第三十九回:「劉老老又來了,有兩三個丫頭在地下,倒口袋裡的棗子倭瓜並些菜。老老道:『姑娘們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吃個野菜兒,也算我們的窮心。』賈母又笑道:『我才聽見鳳哥兒說,你帶好些瓜菜來,我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個地裡現結的瓜兒菜兒吃,外頭買的不像你們田地裡的好吃。』劉老老笑道:『這是野意兒,不過吃個新鮮。依我們倒想魚肉吃,只是吃不起。』」第四十二回:「平兒道:『到年下,你只把你們曬的那個灰條菜幹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蘆條子各樣乾菜帶些來,我們這裡上上下下都愛吃這個。』」皆影啖野薺給菜韭及謂士嚼菜根等也。平兒道:「這一包是八兩銀子。」影死後所遺惟俸銀八兩也。三十九回:「鴛鴦去挑了兩件隨常的衣服,給劉老老換上。」四十二回:「鴛鴦道:『前幾我叫你洗澡換的衣裳是我的,你不棄嫌,我還有幾件,也送你罷。』劉者老又忙道謝。鴛鴦果然又章出幾件來。又鴛鴦指炕上一個包袱說道:『這是老大大的幾件衣裳,都是往年間生日節下眾人孝敬的,老太太從不穿人家做的,收奢也可惜,卻是一次也沒穿過的。咋日叫我拿出兩套幾送你帶去,或送人,或自己家裡穿罷。,」又:「平凡又悄悄笑道l『這兩件襖幾和兩條裙子,還有四塊包頭,一包絨線,這是我送老老的,那衣裳雖是舊的,我也沒大很穿,你要棄熔,我就不敢說了。』老老忙笑說道:『姑娘說那裡話?這樣好東西,我還棄嫌。我便有銀子,沒處買這樣的去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孤負了姑娘的心。,」皆影祖進朝欲奉衣靴久不敢言而自眼之也。四十回「賈母道:『那個紗叫軟煙羅。先時原不過是糊窗展,後來我們拿這個做被做帳子,試試也竟好。……劉老老口裡不住的念佛,說道:『我們想做衣裳也不能,拿著糊窗子,豈不可惜。,」…賈母道,「若有時都拿出來,送這劉親家兩匹。有雨過天青的,我做一個帳子掛下。」四十二回:「平兒說道:『這是昨日你要的青紗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個實地月白紗做裡子。這是兩個繭綢,做襖兒裙幹部好。這包袱裡是兩匹綢於。年下做件衣裳芽。』」又四十一回:「劉老老忽見有一副最精緻的床帳。」皆影其芒帳自蔽,全家衣布,及死時服敝藍絲襖褐色布椅亭也,第四十回「劉老老說『這裡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四十一回「風姐說『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淨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肉脯子合香菌。新筍、廓菇。五香豆腐於子、各色乾果子,都切成釘兒,拿雞湯煮幹,將香油一收,外加槽油一拌,在磁罐子裡封嚴,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爪子一拌就是了。』劉老老聽了,搖頭吐舌訕『我的佛租,倒得十來隻雞來配他,怪道這個味兒。』」影其責子吠鳴事也。

  《履園叢話》:「湯文正公蒞任江蘇,聞吳江令即墨郭公琇有墨吏聲,公面責之。郭曰:『向來上官要錢,卑職無措,只得取之於民。今大人如能一清如水,卑職何敢貪耶。』公曰:『姑試汝。』郭回任,呼役汲水洗其堂,由是大改前轍。」《石頭記》四十一回:「賈母帶了劉老老至櫳翠庵來。……寶玉道:『等我們出去了,我叫幾個小麼兒來,河裡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影郭琇洗堂事也。

  其他迎春等人,尚未考出,姑闋之。又有插敘之事,頗與康熙朝時事相應者數條,附錄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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