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史的發展（提綱）(4)_蔡和森

四

　　（2）舊階段中之一般的革命運動：

　　①太平之役——這運動起於南京條約以後約十年，洪秀全就是太平軍的一個首領。此次運動完全是破產的農民的革命運動，但此運動是失敗了，因為帝國主義者是站在清廷方面的。

　　②義和團之役——此役之背景是農民的破產和舊統治階級的壓迫而起來的，但此運動被舊統治階級利用了，故亦歸失敗。這個運動之失敗完全證明了農民雖是革命的動力，但在帝國主義未侵入中國以前是可以成功的，但自帝國主義侵入中國以後，則已不可能了，自己不能夠領導革命成功了。新起的力量又如何呢？最近幾十年中，第一，幼稚的資產階級，在太平天國時有很少的買辦階級——在中國的買辦階級在廣東的比較多，即所謂十三行，其次就是上海——於太平軍進攻上海時（廣東的買辦階級此時尚看不出他們的態度），他們向外國領事要求保護，並且他們向外國領事要求把上海劃為中立地域。由此可知買辦階級不僅現在是反革命的，而在數十年前他們初生的時候已是反革命的了。在義和團之役，全國買辦階級是反革命的，現在雖無很多材料可證，但就資產階級對義和團之批評論調看來，已可見他們不但不表同情於是役，且完全站在帝國主義一邊，與之取同一的批評意見。第二，無產階級如何呢？當太平之役時，中國真正的無產階級可以說是未產生的（由於當時尚無很多工廠），但他的前輩父兄都是太平之役的主人翁了——破產的農民和小手工業者。義和團之役我們可以看出他的成分，不僅是破產的農民，而且小手工業者俱占極重要的位置，但因無真正的無產階級的參加，故此運動因無真正的領導，終於失敗了。由上兩役可以看出各階級的關係。

　　第一，買辦階級是反動的。

　　第二，農民雖有自動的起來，但缺領導的勢力，故結果失敗了。

　　③辛亥革命中新舊各階級的表現，辛亥革命之役推翻的為滿清的封建階級，而革命階級則為農民、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但誰是領導者呢？代表小資產階級的政黨，就是國民黨，這次革命是資產階級性的，資產階級是參加了的，如華僑的捐款助國民黨，鐵路風潮湧起，粵漢鐵路、滬杭路等的風潮，收回國權的運動，都是表示資產階級在客觀上是傾向革命的，但無他們的政黨領導此革命。當時唯有梁啟超進步黨等，但不領導此革命，故領導此革命的為國民黨。而國民黨的政綱是有許多缺點的，僅僅做點軍事的運動，沒有做大量宣傳政治運動，採用軍事策略，並沒有推動資產階級，僅讓農民群眾到革命路線上，故在客觀上各階級都有走上革命路線之可能。而在事實上到武昌一役，只能成功上層革命。軍事革命與民眾遂沒有發生什麼關係，民眾並不知道此次革命。因此國民黨趨於妥協而將政權遂讓於封建餘孽——北洋軍閥之手。而民眾認為國民黨為破壞黨，而反去相信袁氏，帝國主義以及進步黨在民眾中反對國民黨而贊成封建餘孽，亦是有很大作用的。故此革命失敗了，此次革命失敗證明：

　　第一，資產階級力量很小，雖在客觀上參加了革命，但不能領導這革命。

　　第二，此次革命在客觀上農民應是很大的勢力，只是沒有首領，國民黨亦沒有抓住他們，推動他們。

　　第三，無產階級雖參加了，但不是自覺的指導者。

　　第四，領導革命為代表小資產階級的國民黨，但國民黨沒有認清他的群眾和敵人，即不明此次革命的性質，對帝國主義的態度太溫和了。不知如何去取得群眾，所以說小資產階級是不能領導革命的。故我們的結論是：辛亥革命也是因為缺乏領導階級，故失敗了。由中國的政治經濟看來，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責任是在做資產階級的德莫克拉西革命，徹底成功直到完成無產階級的革命。從各階級的勢力分析來看，中國革命之所以尚未成功，即在缺乏領導階級，亦即是缺乏有很好組織、很好政策的階級勢力，而只有無產階級可領導這革命。前二役是無組織的，辛亥革命雖稍有組織，但仍是無力，故革命延長下去了。以上中國革命為舊的階段。

　　（3）新階段的革命運動：在辛亥革命後，民國二年獨立運動失敗之後，中國革命運動是否停止了呢？沒有！不僅沒有終止，反在經過八年之後，中國革命運動更發展一新的階段了。何以謂新的階段呢？舉例來說在一九一九年新發生了「五四」運動，他的意義呢？至少有三個：第一，他是群眾的反帝國主義運動；第二，他是由傾向於美國而轉傾向於俄國的；第三，脫離了國民黨。他是一新的表現。群眾反帝國主義運動，並不是始於「五四」，在鴉片戰爭以前即有了（如廣東的平英團）。義和團亦是一群眾反帝國主義運動，但與「五四」是不相同的。前兩次為廣大的破產農民運動，而知識階級是落後的。可是「五四」運動則為學生運動，而是代表農民、小資產階級和新興資產階級的。故「五四」運動不僅得到一般民眾的同情，即大資產階級、紗廠資本家聶雲台，南洋大煙草公司經理簡照南亦表同情，因為這個運動對資產階級是有利益的。他們「大資產階級」不僅贊成，還在事後給以物質的幫助，如簡照南之派送「五四」運動之活動學生赴美留學。此次運動的方法與以前亦已不相同了，以前為迷信式的，原始式的，現已開始採用宣傳煽動組織群眾的方法，以便各階級反帝國主義了。「五四」運動的開始是傾向於美國的，但結果傾向於俄國了。「五四」運動的背後指揮力量，如北京美國公使以及各地的美國牧師，故此次運動的方式是美國式的，含有日、美衝突的縮影的。當時思想上、精神上的趨向亦為美國式的，如同Democratism民主主義與科學，實驗主義。但是結果如何呢？威爾遜的十四條到凡爾塞和會而破產了。中國民眾所希望要求的是美國幫助中國人取消二十一條與退還山東的主權，但結果在和會中帝國主義者反相互承認日本在華所得的利益是合法的，於是美國的幻術破了，中國數百萬的學生，活動的知識分子無出路了。另一方面又看見俄國十月革命，一面推倒了沙皇專制，一面推翻了帝國主義干涉，建立了工人國家，以前認為是洪水猛獸的，現在轉而傾向俄國了。故知識階級中起了一個分化，已有一部分傾向俄國，傾向社會主義了。「五四」運動的產生是無政黨的指導，國民黨站在以外不聞不問，而真正的指導人則為美國公使和牧師、留學生以及受美國思想毒的知識階級分子。北京、上海學生雖然派代表見過國民黨，而孫中山竟以無力為由拒絕參加。於是他們又找孫洪伊（即小孫，此時他們退出進步黨而加入國民黨），結果這個革命的高潮竟脫離了過去指導過革命的政黨，這是何等的有意義啊！這個趨勢很可以證明國民黨又不能領導革命了，客觀的革命勢力發展已超過他的主觀力量了，並超過其注意力了。中山此時注意的僅為護法，是使革命運動愈走愈狹隘，而只注意軍事及廣東了，對宣傳組織民眾往往是不注意的。一個革命的政黨在革命的高潮中完全不能領導，可見他快要死亡了，故此次運動中的一般新領袖對於國民黨均不滿意，而有利於新的政黨的產生，中國革命需要組織各派力量以反對帝國主義而引導革命的黨了。

　　（三）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使命

　　1.國民黨與俄國社會革命黨的比較。這新黨是什麼呢？這就是我們的共產黨。國民黨與俄國社會革命黨相比，在馬克思主義未輸入、工人階級未發生以前，指導俄國革命的為民粹派，但到了十九世紀末期民粹派指導革命的方法就不行了，即採用的為恐怖手段，其團結的勢力為個人主義的英雄（知識階級），而不相信群眾，所以在客觀上已要求有新黨用新方法（科學方法）以團結各種群眾力量了，即是俄國共產黨（社會民主工黨）因此而產生了。換言之，就是要求無產階級的政黨以指導革命。中國在「五四」時亦然，國民黨老了，快要死了，其方法、政綱與社會革命黨差不多。而中山三民主義的內容為平均地權、節制資本，亦與社會革命黨的相同。在客觀上已需要無產階級的政黨來指導革命。當馬克思主義開始輸入俄國時，馬克思主義與民粹派關於俄國是否要經過資本主義的過程的問題曾有很激烈的爭辯，民粹派以為俄國已經很適合於實行俄國式的共產主義社會了——小資產階級之理想。而馬克思主義派則堅決的反對這種錯誤思想。中山亦是害怕資本主義的發展，所以想用平均地權的方法而阻止之，但這也是完全的空想。這兩個口號——平均地權、節制資本完全是小資產階級的政黨首領拉攏工農手段，而在事實上完全是不可能的。這兩個政黨所採取的方法如何呢？俄國社會革命黨為恐怖手段，而國民黨亦然，中山雖已看清民眾，而主張利用會黨、土匪軍隊，但同時亦主張暗殺，對農民工人參加革命的力量以前是看不清的。汪精衛就是一個恐怖者，張繼時對中國問題亦主張青年去實行暗殺，對工農力量是絲毫不相信的。他們只知黃花岡之役，只稱讚溫生才一個刺客的行動（誠然他們有可以稱頌的地方，但這種手段方法是不行的），而不知有群眾。我們現在奸滑的敵人——帝國主義者與軍閥，壓迫的方法手段一天天的進步，我們如何能用舊的方法以應付他們呢？迫切要求有一明白歷史的發展客觀的環境和今後的傾向的黨了——即中國共產黨。

　　2.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使命。欲明白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責任，不僅要明白八十餘年前的客觀環境各階級勢力的關係，並應明白「五四」以後的傾向——新的力量都起來了，如罷課運動、自治運動，湖南驅張（敬堯）、安徽驅馬運動，各地農民的暴動，反對苛稅以及小官僚部員的索薪運動，不僅和平要求，而且竟然罷工，簡言之，這些群眾的力量都革命化了。軍隊如何呢？差不多此時亦常常的發生兵變，而因生活困難都革命化了。土匪是無處不起事。連落後的女學生也參加運動了。不僅是大產業工人罷工，而小手工業者都起來了，這是些什麼現象？這都是證明反對帝國主義、反對軍閥的各種勢力都革命化了，要求革命的政黨的指導了。我們由此事實，由中國革命歷史上的分析，客觀主觀都要求一強固的階級做中國革命領導的勢力，尤其是在「五四」以後，證明過去指導革命的黨是不行了，要求有新的政黨、新的方法來團結組織各種各派反帝國主義、反軍閥的群眾，以使中國革命運動進行到底，並領導無產階級得到解放，這即是中國共產黨在歷史上所應擔負的使命，所應有的政治的責任。把上面所說的話總結可以得到下列的結論：

　　第一，資產階級力量薄弱，只參加了革命，但不能指導革命；

　　第二，小資產階級雖參加了革命，但領導的方法、策略是不對的，不知抓住群眾，證明小資產階級不能領導這個革命；

　　第三，農民未有起來；

　　第四，無產階級尚未有占在領導地位，無產階級應是各種勢力之組織者、領導者，他應該領導中國革命到底，並去完成中國無產階級解放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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