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日記 1939年1月

1939年1月

　　1939年的陳賡

　　1月1日

　　今年當為勝利年，但估計其艱苦，當百倍於去歲，因為勝利只有從艱苦中求得之。想到日寇將要舉行對華北的「掃蕩」，將來漢奸的猖狂，頑固分子的搗亂，我軍對外需要粉碎日寇漢奸的「圍剿」，對內又須防止與爭取頑固分子，工作的艱苦，當可預為想像。這些都要求我們以大無畏的精神，至高無上的民族真誠，善於使用與緊握統一戰線的武器，以布爾什維克的風度，埋頭苦幹，來應付此種艱苦的事變，堅持華北抗戰。只有這樣，才能克服目前困難，引導抗戰奔入勝利之途。

　　晨未起床，賀年片已紛紛擲向床頭。下午應10支隊(1)之聯歡宴，大家鼓掌要求我講話，我無準備，只好勉強發言，說明我們勝利的條件，及怎樣爭取勝利的到來。晚與參謀等聚餐地方菜飯。歸，答覆各方電報，夜已過午矣。

　　1月2日

　　津支(2)襲聊城無結果。

　　補團在東目寨甚得群眾愛護；兩天內組織遊擊隊200餘名，均可望爭取並獲步槍40余支。

　　閱新聞：汪精衛被開除黨籍，並準備赴歐。此舉為國民黨抗日派與親日派的分化，實為國民黨的大進步。我們只有求得國民黨的進步，逐漸淘汰其頑固分子，肅清其黨內投降妥協的因素，這樣統一戰線與堅持抗戰才能得到保障。讀之，不禁為中華民族前途賀。

　　晚給補團、688團、津支、青縱(3)等兵團電，以工作指示。

　　1月3日

　　我博平黨組織之部隊約1400餘人，有被頑固分子解決的危險。決以津支、688團之一部，青縱之一部，向博平推進，掩護其集結，並以此意電告師部。

　　沈鴻烈(4)遍發密命，謂「八路軍以六區部隊(5)盡為皇協漢奸，將加以解決」，這樣企圖挑撥我軍與六區部隊的感情，以孤立我，並阻止群眾送我給養，到處阻止我們的行動，使我「無所寄託」，其計真險矣！對於這樣的頑固分子，應給以必要打擊，求得在激烈鬥爭中，使之進步，與我合作，堅持華北抗戰。

　　1月4日

　　師電：對32支隊(6)事大體同意。但須以不與齊子修(7)部衝突為原則，並須以實際襲擊高唐敵軍的行動來掩護集結。

　　1月5日

　　頑固分子王金祥(8)，由於我們的至誠感動，對我們態度似有轉變，表現在：一、接通冠、朝間電話；二、對墨林(9)表示必須團結一致，並承認過去錯誤。

　　決定明日行動，電各兵團。

　　晚應縣長宴，並與此間國民黨員交換意見。

　　1月6日

　　隨騎兵連出發到呂莊與688團會合，即宿營於此。

　　1月7日

　　今日688團、補團、津支、青3團(10)均會合于魏家灣，附近東南西北十餘裡村莊均為占駐。晚與博平党同志商談32支問題，決定明日在此休息一天，以便進行偵察。

　　1月8日

　　今日在原地。聊城方向發現槍聲，偵察結果知為王金祥部攻聊城，在距城20裡處，向城「遠攻」，不敢前進，結果敵以汽車10余輛向之出擊，隨即潰退。此輩不講求戰術，特別其戰鬥力之微弱，實屬可憐，但敢於對敵作戰，不能不說是進步。我們應該培養其此種進步，加以鼓勵，當即派人與之聯絡，表示隨時願意參加共同戰鬥，並令津支派出得力偵察，各兵團即作戰鬥準備。但據報告王部已遠離戰地矣。

　　1月9日

　　向高唐派出之偵察人員，昨日無報告，今日行動無法決定，因此決定再停止一日。

　　下午得到偵察報告，隨即決定明日行動。

　　1月10日

　　以688團為左縱隊，津支及青3團為右縱隊，取平行道向清平以南地區前進，到達張家廟附近（襲擊出發地），恰近黃昏。黃昏後，再取平行道向高唐前進。襲擊部署：（1）688團以一部堅決肅清東北關偽軍，以一部（不少於四個連）爬城，相機佔領高唐，分一連佯攻北城。（2）青3團擔任襲擊南城外之零星偽民團及偽鄉政府，堅決消滅之，並以一部潛伏西門外，以一連防止南門隧道，防其偷跑，並佯攻南城。（3）以津支位置東關外通往禹城之大道，準備打擊由禹城來援之敵，並協助688團解決東關偽軍。（4）我率騎兵連，位置西門外之房廟指揮。

　　夜11時槍炮聲交作，約一小時後，照預定計劃各兵團均發出了信號，知城已被我佔領。共激戰約3小時結束。我拂曉已全撤回，到達夏津以東南地區。

　　是役結果：城外偽軍偽組織全被掃蕩淨盡，偽軍雖不能全部解決，但已四散瓦解。我688團奮勇爬城，反復衝鋒，被我攻入城內，城周城牆全被我佔領，敵退守十字街之鐘鼓樓，憑藉強大火力（有鋼炮4門，輕重機槍10余挺），居高抵抗，我因一時無法攻下，天將拂曉，即令退出戰鬥。共擊斃日寇10餘名，繳槍10余支，俘偽軍10餘名。我亦傷亡20餘人。

　　1月11日

　　今日因疲勞過甚，到達宿營地後，即熟睡，幾終日。晚，寫電報並解決各團問題，安排第二次行動。

　　1月12日

　　日寇大舉「圍剿」冀南之勢已成，現正分途向冀南挺進中。我們決照師計劃，襲擊恩縣與破壞津浦線，配合整個動作。令津支、青3團向688團靠攏。

　　688團失聯絡的一個班均負槍而歸。又，一個戰鬥員沖入城內，與敵人進行巷戰，部隊撤退時，失卻聯絡，該員在城內經過一晝夜，匿藏群眾家中，昨晚仍負槍越城而出，安然歸隊，亦雲幸矣。

　　黃昏隨688團直屬隊移子星屯。

　　1月13日

　　今日區分各團偵察區域，令積極偵察，決定16日晚動作。

　　1月14日

　　今日上午敵機來偵察。為造成敵之錯覺，各兵團均向夏津以西稍事移動，偽裝開回冀南；各兵團均向群眾調查清河路線。

　　決定16日部隊突然回頭，分向恩縣及津浦線前進，晚間開始襲擊敵人與破壞道路。召集各團首長決定部署，分別給以任務。冀魯支隊亦開到，決令隨津支行動。

　　晚宿營范家樓。群眾對我們印象特別好，大家歡迎，但飲水頗苦。

　　晚偵察告恩縣敵情甚詳。

　　1月15日

　　昨晚忽接師電，令我停止16日晚行動，並令我即率688團16日趕到香城固進行新的機動，津支及成安團(11)位於夏臨之間，相機適應各方行動。

　　決定688團今日西進，以兩日行程趕到香城固。我為了交代工作，決率騎兵連繞道至館陶一次。今日行程為120裡，騎兵連則為150裡。在臨清與魯西北特委談約兩小時至晚7時才趕到館陶，馬匹已感著疲勞不堪。到館陶突遇根英(12)，出我意外。夜深12時與哲民(13)、聚奎、墨林談甚久。

　　1月16日

　　早應沈良齋同志之請，赴宴三鮮園。10時率騎兵連經東目寨到香城固，時已12時矣。

　　688團下午進到距此8裡處之倪莊宿營。

　　1月17日

　　688團電臺已壞，無法與師通報，敵情任務無法明瞭，令我焦急萬分，當派人到館陶轉發電報。

　　1月18日

　　師16日電，令我指揮688團、補團、771團、東縱3團(14)、程支隊(15)、先支(16)3大隊、吳部(17)，機動于曲周、廣平、肥鄉等一帶。補團現已進至威縣以西之高家莊，準備迎擊平鄉東進之敵。我決率688團明日向補團靠攏。

　　根英去師部。

　　1月19日

　　今日進到馬房營。令688團補團幹部偵察威、平間地形，隨時準備戰鬥，隨時打擊平鄉可能前進之敵；並擬定作戰方案，召集各團長面授任務。

　　1月20日

　　平鄉之敵百餘人來河岸偵察，與我補團的一個連隔岸火戰，敵死傷數人，退回城內。

　　1月21日(18)

　　接師電，為了新的機動，令我今日趕赴七級、張莊師部，接受任務。行90裡，12時趕到。劉、徐、鄧甚忙，無暇與我談話。晚10時談約一小時，但他們已疲勞，無結果。

　　1月21日

　　早起與劉、徐、鄧商討戰鬥方略，決定以後行動，並關於政治工作指示。趕回旅部，恰近黃昏。

　　1月22日

　　許世友同志調任本旅副旅長，東山調東縱任副司令。

　　召集團級幹部傳達師的指示。旅直準備開香城固。

　　1月23日

　　據報，曲周今日拂曉被敵佔領，敵之一部下午進到我駐地西南18裡處之龍堂，此間已聞機槍聲。為了側擊龍堂前進之敵，決定部隊移馬頭鎮。到達馬頭鎮時，即令騎兵連及補團的一個連偵察與襲擊龍堂之敵。

　　1月24日

　　昨晚偵察部隊歸報，龍堂之敵仍退回曲周。電召新亭、思林商討行動，決定以曲周為主的夜襲，你688團及771團為主襲曲周部隊，補(19)、冀西(20)、東3團、謝部(21)分別鉗制與騷擾襲擊平鄉、雞澤、永年、肥鄉、廣平等縣。

　　1月25日

　　敵快速部隊——裝甲汽車9輛、騎兵數十，企圖乘我昨晚襲擊部隊歸來疲勞之際，猛襲我安兒寨。我1團與3大隊甚機動，趁敵前進之時，迂回其後面，忽然向其猛衝，敵即狼狽潰退，突圍而出。計斃敵50餘人，騎兵全部被我消滅，並擊毀汽車4輛。敵當時即退回曲周。

　　下午3時，各兵團均照所示任務，分別到達指定地點動作。

　　1月26日

　　昨晚襲擊結果：

　　一、我補團鉗制平鄉、雞澤之敵，並襲擊雞澤，當沖入城內，與敵反復衝鋒數次巷戰。據說敵退出城外。我將偽縣政府全部搗毀，漢奸大部被我擊斃。我因時間關係，自動退回。計斃日偽至少在50人以上，獲三八式槍1支，子彈若干，黃呢軍服大衣、軍毯約20餘件，並獲文件一部。

　　二、我771、688團襲擊曲周，因敵經過24日晚的襲擊，大有戒心，警戒甚嚴，25日又有永年新增日寇500餘人，敵確有千餘人，加以688團未按時間，動作過早，不能協同。688團沖入城內，佔領日軍司令部及倉庫，但敵已于白日另移東門街及文廟，該地敵均以汽車阻塞街道，開汽車燈作照明，組織濃密火網。我與東關之敵激戰兩小時，敵又退入東街。敵潰走時傷亡甚眾。我傷指導員一人，獲日旗多面。

　　三、我771團襲曲周西、南門，當沖入南門內，迫使敵人炮兵轉移據點。我繼續前進，又攻入一個街心據點。敵集中200余人向我反攻，巷戰約3小時，以一時不能解決戰鬥，安全退回，斃敵甚眾，我亦傷4亡3。

　　四、其他鉗制方面無戰鬥。

　　今日各部均以戰備態勢休息。

　　1月27日

　　再道率騎兵團、騎兵大隊及771團南下，準備配合我們側擊可能進攻威縣或廣宗之敵。師令我統一指揮之。

　　今日688團、補團、旅直移威縣西南地區。1團、東3團移馬頭鎮西南地區，準備隨時配合再道集團，隨時打擊平鄉、曲周可能前進之敵。令再道堅決襲擊郭橋之敵。

　　1月28日

　　區分各團任務，分別偵察當前之敵。各級幹部詳細偵察地形，部隊在戰鬥準備下進行休息。

　　給聚奎電，示以對敵快速部隊方法，並談築縱(22)領導問題。

　　1月29日

　　早起聞炮聲，恐敵前進，令各團準備，並即刻查明敵情。

　　決由新亭、世友指揮771團及3大隊。771團在曲、廣間輾轉突擊，以其一個營配合3分區遊擊隊，深入肥鄉、永年、邯鄲之間遊擊，襲擊敵人交通，瓦解皇協偽組織，破壞鐵路；3大隊主力位於大名與廣平間，隨時突擊敵人，以一個營配合遊擊隊在臨漳、漳德間積極活動，並破壞鐵路。

　　1月30日

　　新亭、世友組織一小司令部出發。

　　師電令東3團開束鹿。

　　下午為司令部直屬隊幹部講課——六中決議(23)，約3小時。

　　1月31日

　　這幾天敵人除每日以炮向我轟擊外，無他動作。敵人不出，我無法進行戰鬥，只好以遊擊隊深入敵後方。

　　下午仍講課。

　　【注】

　　(1)10支隊，是我黨魯西北特委在冠縣、館陶等地建立的一支地方抗日武裝。

　　(2)津支，津浦支隊的簡稱，系由第129師工兵連發展而成，孫繼先任支隊長。該支隊於1938 年6月奉命開赴冀魯邊區活動。

　　(3)青縱，青年抗日遊擊縱隊的簡稱。

　　(4)沈鴻烈，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魯蘇戰區副總司令，國民黨內的頑固派分子，不斷制造反共摩擦事件，對我實行限制與破壞。

　　(5)六區部隊，指駐紮於山東省第6行政區（魯西北地區）的國民黨保安部隊。

　　(6)32支隊，即1月3日日記所載我黨博平縣委新組織的1400餘人的地方抗日武裝。

　　(7)齊子修，國民黨山東省保安第11旅旅長。活動于魯西博平一帶，多次向我軍尋釁摩擦。

　　(8)王金祥，國民黨山東省第6行政區保安司令部參謀長（後任專員兼保安司令），頑固派分子。

　　(9)墨林，即張維翰，時任築先縱隊司令員。

　　(10)青3團，即青年縱隊第3團。

　　(11)成安團，即青年縱隊第3團。

　　(12)即王根英，時任第129師供給部指導員，隨部在冀南地區活動。

　　(13)哲民，即唐哲民，時任冀南行政公署第3專署專員。

　　(14)東縱3團，即八路軍東進縱隊第3團。

　　(15)程支隊，系我軍在冀南地區新發展組建的一支地方武裝。首任負責人為程啟光，故稱程支隊。該部建制屬當時的冀南軍區。

　　(16)先支，第129師先遣支隊的簡稱。該支隊於1938年12月組成，李聚奎任司令員兼政委。

　　(17)吳部，指吳作起所率之遊擊隊，時活動地區在冀南。

　　(18)與下日期重複，原文如此。據內容看似為20日所記。

　　(19)補，指補充團。

　　(20)冀西，指冀西遊擊隊。

　　(21)謝部，即先遣支隊3大隊，領導人為謝家慶。謝於1940年反「掃蕩」戰鬥中犧牲。

　　(22)築縱，即築先縱隊，以國民黨愛國人士范築先的名字命名的抗日武裝。

　　(23)六中決議，即中共中央六屆六中全會決議。全會於1938年9月底至11月初在延安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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