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日記 1937年9月

1937年9月

　　9月1日

　　陰雨。聞劉、張回部，我和肖、郭準備去師部就談，適接李達(7)電話，約明日往訪，故未去。

　　讀新聞材料，知蘇聯已與南京訂立互不侵犯條約。我認為南京禍迫眉睫，才急抱佛腳，那已經受到不可估計的損失了。為今之計，只有親密地聯合蘇聯，進一步與蘇聯訂立軍事攻守同盟，共同反對兇惡的法西斯侵略者——日本強盜，維持中華民族的獨立自由。

　　9月2日

　　晴。早7時我和肖、郭同到師部見劉、張，當即召開座談會，傳達洛川會議(8)精神（詳情另記）。肖、郭今日離部。

　　9月3日

　　師部召開連級以上幹部會議，主要為傳達洛川會議精神，及改編組織的宣佈。

　　9月4日

　　今日正式宣佈改組後之幹部名單，也是我正式擔任386旅旅長工作之第一日。師部指定我為明日誓師典禮的閱兵指揮員。今日各團正式改編完畢。

　　特區問題(9)，南京多方遷延，企圖削弱我特區政權。我師在特區問題未得正式解決以前，為保衛蘇區計，暫不開動（除總部及1、2師(10)已開拔外），靜候解決。

　　9月5日

　　今早3時即起床。我準備先到閱兵場，因雨得師部電話，停止閱兵。

　　9月6日

　　上午7時，我即到達閱兵場。閱兵場準備太差，閱兵台根本不適用，臨時用木桌架閱兵台。約8時許，部隊均已先後到達。此時大雨如傾，但精神奮發，口號震天，無有畏雨者。劉師長致詞畢，由張浩同志代表黨中央及軍委授紅軍十年紀念章，我得章一。舉行換帽時，大家都有一些說不出的心情。我們戴著它——紅帽子，血戰了10年，創造了震撼世界的奇跡，動搖了幾千年來視為神聖的社會制度。今日為了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日本帝國主義，結成全民族的聯合戰線，暫時將它（紅帽子）收藏一個時期，換上一頂青天白日的白帽。但我們永遠是党軍，紅軍永遠是紅軍，任他換上什麼名義，戴上什麼帽子，我們始終為了共產黨的光榮而奮鬥。現在雖然是民族革命的階段，但一切努力犧牲都是為了將來社會主義的勝利。雨雖大，閱兵儀式仍照原定計劃舉行完畢。到家後，已近黃昏，大家都是身無干紗。

　　陳賡日記

　　1937年9月，部隊改編為八路軍時陳賡頭戴紅軍帽佩戴紅軍十年紀念章留下最後一張紅軍照片。

　　陳賡日記

　　紅軍十年紀念章

　　9月7日

　　天晴。昨日因閱兵受雨，部隊均進行清潔運動及擦拭武器。下午仍進行教育。

　　771團兩個通信員逃跑，一個連長雞奸行為，今撤職送軍事裁判所。772團一個連長逃亡。這是國燾路線破產的又一證明。

　　9月8日

　　上午晴，下午陰。今日應師部電召，參加全師參謀會議。劉師長對於司令部工作及參謀分工有詳細的解釋。

　　各兵團最近所發現的一些嚴重現象及在閱兵場所見，使我覺得部隊的遊擊習氣還相當濃厚。故今後關於部隊正規化的努力，是非常迫切的。

　　與副旅長及參謀長(11)商量的結果，決定這幾天的工作：

　　1.明日令參謀處及副官處全部動員到各兵團檢查改編後的組織、部隊紀律、軍政教育進度和部隊一般現象。

　　2.明日根據檢查員彙報及各團軍政首長彙報的結果，定於10日召集連以上幹部會議，糾正目前部隊中存在的一些嚴重現象，佈置今後工作。

　　3.這5天內準備一次幹部射擊演習，兩次幹部野外演習（一次班的進攻，一次連的進攻），一次連的野襲。

　　9月9日

　　上午副旅長、參謀長及參謀處全部工作人員均出發檢查工作。下午召集各團首長及往各團檢查人員彙報（彙報情形另有記錄）。

　　9月10日

　　14時到771團，參加排以上幹部會議。我的報告要點：（1）改編前後不正確傾向的糾正。（2）本師遲不出動的原因。（3）整肅紀律及反對遊擊主義殘餘。（4）防止漢奸活動與提高階級警覺性。（5）給養衛生問題。（6）武器保管問題。（7）領導方式問題。

　　報告畢，天已入夜，歸部時已10時矣。

　　9月11日

　　陰。上午到師部參加黨政工作會議：（1）審查各團黨委名單，及師的黨委候選名單；（2）討論改編後部隊傾向問題。因為改編後，最危險的是右的新軍閥主義的傾向。根據最近部隊情形，這種傾向（雖然是個別的）正在開始抬頭。因此，保持紅軍10年來光榮的傳統，加強党的絕對領導，是今後工作的基本方針。

　　下午回部，順道過雲陽，遇著7年不見的柯慶施及許多新出獄的同志(12)。

　　歸部後，在電話裡詢問各團兩天的工作情形。

　　9月12日

　　陰雨。幹部演習的計劃因與師部計劃衝突，不能執行。今日差不多整日閱讀書報。

　　772團的首長也站隊吃飯，這樣在他們自己以為是以身作則，實際上不免是十足的平均主義。當以電話向他們作了說明。

　　最近幾天，漢奸到處活動，組織我們戰士開小差，現在已經破獲兩起。

　　9月14日

　　晴。今日師政治部假安吳開全師黨代會及歡迎出獄同志大會。9時前各部陸續到齊。（1）張浩同志報告（傳達洛川決議）；（2）選舉師黨委。我亦當選。4時後，歡迎出獄同志，並聚餐。有一個出獄同志，因興奮過度發神經病，在非常危險中，尚口不絕呼：「打倒叛徒！」給我們幹部以非常深刻的影響。

　　9月15日

　　晴。逃亡現象又有發生。這幾天兩團均如此，特別是771團為最。追查各團首長以逃亡的原因，均不能具體答覆。我們除責成他們詳細考察其原因報告外，並作了一般的指示。

　　下午，根英離部，準備明日隨老柯步行去延安。我深為她擔心。因為她的體力關係，臨時給她一匹編制以外瘦弱的馬，或可對她稍有幫助。離別時，彼此表面上都故作鎮靜，但根英已背著我流淚矣。

　　康克清、海德(13)、張愛萍等同志來雲陽，約我面敘，我即趕去與他們見面，不意又與根英相會。

　　9月16日

　　晴。今日6時出發，向莊裡前進。13時到達莊裡東八裡許之老地宿營，住天主教堂。各團駐地很散，教育管理都有妨礙。此地糧食價格與雲陽無大出入，但柴煤較便宜，給養可望改善。

　　檢查各團兩天工作及行軍情形，逃亡現象更嚴重。除以電話就近之部隊首長給以指示外，我和副旅長決明日分頭到各團確實檢查逃亡原因。

　　9月17日

　　晴。再道同志到772團，我到771團召集排長以上的幹部會議。我的報告內容：（一）對日本的分析及我們勝利的條件。（二）對改編後部隊不良傾向的分析：A.嚴重的逃亡現象由於：（1）支部工作的不深入，（2）政治動員不夠，（3）組織鬆懈，（4）漢奸的造謠欺騙；B.新軍閥主義傾向的防止。（三）今後工作：A.加強支部工作；B.嚴肅軍風紀及各種制度的確立；C.提高階級警惕性，及時揭發漢奸的欺騙與陰謀；D.開展思想鬥爭。散會後，召集營長、教導員等開座談會，提出幹部責任心的提高、改善方式等問題。

　　9月18日

　　上午，到師政治部參加師黨委第一次會議：1.審查各團黨委名單；2.師黨委分工。政治部決定我出席386旅的「九一八」紀念大會做報告。

　　下午2時，部隊及群眾已齊集會場。「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呼聲猶如傾山倒海。當由我報告（內容另錄）約3小時。當我講至奮激處，掌聲與口號聲長時間地不停，抗戰情緒非常之高，特別是對於772團一個開小差的戰鬥員，大家一致認為是臨陣脫逃，一致要求槍斃。我們由於群眾熱烈的要求及軍事裁判所的判決，又因為他兩次逃亡，在抗戰前進時企圖逃亡，應該是臨陣脫逃，當即執行槍決。

　　9月19日

　　晴。上午宋主任(14)率巡視團來部，準備到771團巡視，並決定由我組織一巡視團到772團巡視。巡視要點為：1.為支部工作的確立；2.鞏固部隊；3.我當即組織一巡視團到772團，並吸收該團軍政首長加入，召集巡視人員解釋巡視要點及分工：我到第3營，另與第3營幹部加以解釋，天已黃昏矣。

　　9月20日

　　陰雨。早餐後，即去772團第2連(15)巡視。首先為支部工作的檢查，找支書及副支書談話，並召支委一一詢問。檢查結果，我認為：1.支部領導欠具體，支部及小組黨員無詳細的分工。黨的每次決定及上級命令，支部只能在群眾中作抽象的解釋。2.支委會及小組會議，不能抓緊連內每一具體事實作具體的討論和解決，僅是說教式、講大道理式的討論問題。3.黨的教育已是停止。4.黨內思想鬥爭不深入。5.黨內雖有彙報制度，但不能反映連內實際生活及解決實際問題。6.黨員的配備不平均。

　　逃亡問題，9月份此連共逃亡4名，3名為老兵痞。3人同時入伍的，內一名姓趙的曾經在17路軍當過便衣隊，因拐槍逃亡被追，曾槍殺追其之班長；其餘一名系降級使用不滿而逃。由此可知逃亡必有原因。擴紅(16)不求質量的好壞，讓一些壞蛋潛入紅軍，危險恐不止於此。最後召集支委及小組長座談會，發表我對支部工作及鞏固部隊的意見。

　　9月21日

　　晴。早餐後，仍到11連。到時該連已全部在野外，準備班進攻動作的演習。因連排幹部無準備，動作無次序。我認為這樣演習必無結果。當由我親自指導，即以一班作示範演習，一面動作，一面講解，動作一段，講評一段（由受領排長命令，各班展開起，到班的進攻出發地，攻擊前進，一直到衝鋒實施）。由於戰士飽經戰鬥，一說便能瞭解。下午，召集排長、班長，垂詢班排近況。我講了一些關於鞏固部隊的具體辦法及班排長的領導方式，大家都能樂聽。

　　9月22日

　　晴。下午再到11連。聽取巡視者彙報後，參加該連支部大會。我在報告中指出支部不能在群眾中取得最高信仰的嚴重，提出：1.開展黨內思想鬥爭，2.提高黨員的責任心及模範作用等問題。

　　9月23日

　　陰。今日召集巡視團總彙報，支部工作由謝富治(17)同志主持，指揮工作由李聚奎同志主持。下午召集全團（772團）排長以上及連支書、支委開會，報告巡視工作，總結支部工作由謝富治同志報告，指揮工作由聚奎同志報告，成煥(18)同志報告關於開展思想鬥爭問題，最後由我結論。我提出下列問題——1.健全黨的組織；2.黨員模範作用，及提高黨員責任心；3.提高黨員的政治水準；4.正確開展思想鬥爭；5.鞏固部隊，消滅逃亡現象；6.幹部團結；7.領導方式；8.嚴肅軍風紀；9.指揮員應參加党的工作；10.提高戰鬥員自動遵守紀律的自覺性；11.加強文化娛樂工作；12.反對形式主義，建立經常工作。

　　9月24日

　　陰雨。最近部隊關於班排進攻戰鬥的演習，因幹部的戰術素養較差，無甚結果。決定今日召集全旅排以上幹部作班、排進攻演習。12時全部到齊後，忽然下雨，結果冒雨舉行一次班進攻演習，排的演習只好有待於他日。

　　9月25日

　　陰。到師部上課，課目是對戰車、裝甲車的防禦法，劉師長講。今日得到7天內準備出動的命令，使我狂喜。當即傳達，令各團將政治部7天工作計劃擇其要者提前實施，並作行動準備。

　　9月26日

　　陰晴。上午召集全旅連以上指揮幹部上課，準備下周的軍事教育。課目：1.步兵排的進攻；2.排的夜襲。是用圖上作業的方式講授的。

　　下午到師政治部，參加全師巡視工作總結（另有材料不記）。

　　接朱、彭(19)電：我115師平型關戰鬥繳獲汽車60輛、小摩托車3輛、山炮1門、彈200發，俘獲300餘人。因被包圍堅不繳械之500餘日本兵，全被我擊斃。我獨立支隊及騎兵支隊仍在靈丘一帶與敵對峙中。這是紅軍參戰的第一次勝利，也是中日開戰以來最大的第一次的勝利。這一勝利雖然是局部的，但在政治上的勝利是無窮的：1.證明我黨的主張正確；2.只有積極地採取運動戰、遊擊戰、山地戰，配合陣地戰，抄襲敵人，才能勝算；3.證明唯武器論的破產；4.單純的防禦只有喪失土地。捷報傳到部隊中，人人歡躍，大家都以為我們出動太遲了。

　　9月27日

　　陰晴。今日參加772團軍人大會。1.海德講話；2.公審逃犯。我報告：1.報告捷報（掌聲如雷）；2.介紹海德同志，並說明中國革命是得到國際無產階級及愛好和平人民的同情與援助，絕不是孤立的；3.反對臨陣脫逃、甘心為奸的逃亡者。海德的講演使我們戰鬥員有更大的興奮。經軍事裁判所判決，槍斃組織逃跑及叛變紅軍的犯人各一名，大快人心。

　　9月28日

　　陰。771團今日召集全團軍人大會，由海德同志講演。下午召集排以上党的積極分子會議，由任窮同志傳達師政治部對巡視工作的總結。

　　9月29日

　　今日師政治部召集129師出師代表會，下午2時，在莊裡開，當地群眾參加。因昨晚聽電話發生誤會，本旅未派代表，到臨開會時才發覺。這完全由於：（1）指政機關首先未能協商；（2）指揮系統問題；（3）電話通報或命令，傳話者不負責、不復誦的結果。劉師長特別注意此事。當令參謀處通報糾正此事。

　　9月30日

　　晴。今日師長率769團先行。本旅因為款項未領得的關係，決定2日出發。上午召集各團首長指示下列工作：1.深入平型關戰鬥勝利的宣傳；2.鞏固部隊問題；3.行軍組織與行軍紀律；4.行軍教育；5.6.擴紅問題；7.行軍準備。

　　晚接師部電話，令我明日率領騎兵營、771團、772團、旅部出發，師部後日繼續行進。

　　【注】

　　(7)李達，時任第129師參謀處長，後任師參謀長。

　　(8)洛川會議，指1937年8月下旬中共中央在陝北洛川所召開的一次政治局擴大會議。這次會議討論和決定了黨在抗日戰爭時期的一系列方針政策。

　　(9)特區，指陝甘寧革命根據地。

　　(10)總部及第1、2師，指八路軍總部及由紅一方面軍改編的第115師和由紅二方面軍改編的第120師。

　　(11)指第386旅副旅長陳再道、參謀長李聚奎。

　　(12)指十年內戰期間被國民黨逮捕監禁，抗戰初期始被釋放的我黨同志。

　　(13)海德，即馬海德。原名喬治·哈特姆，美國醫生。自1936年進入陝北革命根據地，即留在紅軍中工作。抗日戰爭初期，曾隨第386旅到山西前線救治傷員。

　　(14)宋主任，即第129師政治部副主任宋任窮。

　　(15)原文如此，似為筆誤。從前後文看，應為第11連。

　　(16)擴紅，擴大紅軍的簡稱。

　　(17)謝富治，時任第772團政委。

　　(18)成煥，即葉成煥，時任第772團團長。1938年在戰鬥中犧牲。

　　(19)朱、彭，即八路軍總指揮朱德、副總指揮彭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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