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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軍與北方政局


  (一九二六年四月二十三日)

  國民軍(專指馮玉祥所統率的國民一軍,下同)關係北方政局之重大,這是人人所感覺得到的。國民軍在軍事上之成敗及其政治主張之良否,關係北方政局甚至於關係全中國政治之隆汙都很重大,這也應該是懂得實際政治的人所不能否認的。

  中國最固定的軍閥只有奉、直、皖三系,其他都還未完全形成軍閥。國民軍乃是由直系軍閥中蛻化出來的一部分較進步較接近民眾的軍事勢力,而在今日以前也還未曾形成軍閥。何以稱它是較進步的軍事勢力?這是因為國民軍比奉、直、皖及其他北方任何軍隊都有訓練,有紀律,不擾害人民;無論李景林如何宣傳國民軍共產赤化,而天津市民都親身感受得奉軍或國民軍孰為可怕。何以稱他是較接近民眾的軍事勢力?這是因為國民軍無論在張家口,在北京,在天津,都相當的尊重人民之自由,和奉、直、皖等軍閥對待人民之態度顯然不同。何以說國民軍未曾形成軍閥?這是因為他不像奉、直、皖各系軍閥和英、日帝國主義結了深固的關係,也不像他們那樣壓迫民眾運動。

  在奉、直、皖三系軍閥循環統治的中國,帝國主義利用這班軍閥做工具,肆無忌憚地剝削中國民眾,壓迫中國民眾,現今在軍閥中居然蛻化出一部分較進步較接近民眾而不接近帝國主義的軍事勢力,使軍閥勢力之自身顯露出最後崩潰的徵兆,使帝國主義者發生恐怖的心理,國民軍這種在客觀上的破壞作用,在中國政治進化史上是很有意義的。

  可是這種較接近民眾的軍事勢力,也只能認他是較接近民眾的軍事勢力,而不能認為民眾的軍事勢力。這種較接近民眾的軍事勢力,不但在實力上還很幼稚,在政治觀念上更是幼稚模糊而且動搖,若沒有民眾的鞭策與援助迫之左傾,時時都有向右和帝國主義及軍閥妥協甚至退回老家之可能。

  反奉戰爭之初起,國民軍即感覺自己一派之實力不足以敵奉、直二派,廣州國民政府之勢力尚未即能達到北方,於是遂採取了向右聯段政策,置北京市民驅逐段祺瑞建設人民政府之要求而不顧;及郭松齡敗亡,□日奉吳聯合成,四方反赤聲起,差不多是全世界反動勢力聯合向國民軍進攻,國民軍更感孤危,遂致馮玉祥下野,更向右一步,採取了聯吳政策,改造賈內閣,容納吳派顏惠慶、盧信等入閣;及至天津撤兵,奉、直軍仍向北京進攻,逼得國民軍一直向右,採取了逐段釋曹迎吳的政策(此次國民軍逐段,雖然在客觀上是民眾所贊成的;而在國民軍的主觀上,是為曹、吳的要求而逐段,不是為民眾的要求而逐段,所以他此次逐段是右傾政策不是左傾)。釋曹已經不妥,何況更公然佈告大稱其「總統曹公」!幸而吳佩孚拒絕與國民軍合作,國民軍不得不退出北京,否則它如果更進一步擁護賄選的總統複位,擁護賄選的議員複職,那末,不但不是接近民眾的,而且是背叛民眾的,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從此壽終正寢了!因為全國民眾對於賄選的總統與賄選的議員,始終是深惡痛絕的。

  國民軍孤立無援地受國外帝國主義及國內反動軍閥之聯合進攻,他退出天津,又退出北京,這都不算失敗;他因為避免失敗,採取日益右傾的政策,喪失民眾的同情,這才真是失敗!

  國民軍退回了南口以北,其經濟上雖然很難支持,在實力上仍大部分保存著,他若不再向右完全投降吳佩孚,在北方仍舊是帝國主義及軍閥之未來的隱患。在北京方面,段祺瑞毫無實力,當然不能在「軍黨政治」時代保持政權,此時爭奪北京中央政權的只是奉、直兩黨。奉黨在北京已占絕對優勢,這不但表現奉、直兩黨的勢力失了均衡,同時就是在他們背後英、日兩帝國主義的勢力失了均衡,日本帝國主義及其工具——奉黨這種破壞均勢的得意舉動,便是□來第四次奉、直衝突之種子;可是在國民軍未完全消滅或未與奉、直某一方切實合作以前,帝國主義者是要努力使奉、直兩黨在北京暫時合作的。日本雖然使其工具在北京佔優勢,而亦不敢完全排除直黨,英國雖未能使其工具拿到北京,他也有方法使奉黨不得不和直黨暫時合作,所以國民軍一退出北京,上海《字林報》北京電即說:「有數國公使均以為張、吳若非如舊結合,俾產生新政府,能履行義務訂立約章,則不與承認。」

  張、吳結合之新政府所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法統問題。法統有兩個:一是憲法,一是約法。吳佩孚若堅持擁護憲法,不得不因而擁護制憲的賄選國會和布憲的賄選總統,則必為其第二次失敗之張本。□護約法嗎?在法律的根據上,已無法解決由約法相因而至的國會問題。若認賄選議員為無罪,則有何理由廢棄他們所議決公佈的憲法?若認賄選議員為有罪,則大多數除名,國會如何能開會?若召集新國會,則除躬自違法外,試問由何人依據何法解散舊國會?現時全國民眾所要的是能代表各階級各職業各人民團體的國民會議,而不是代表軍閥官僚的國會;在事實上,也只有召集國民會議一法,才可救國會問題的法律之窮。可是國民會議之實現,只有廣州國民政府或國民軍得了勝利才有可能,也才有意義。國民軍如果將來能夠恢復在北方的勢力,他對於此問題,是向左站在民眾方面,寧可與軍閥決裂,而不能不堅持自己獨立的政策,主張國民會議呢;還是仍舊向右站在附屬軍閥的地位,主張護法?這是全國民眾將來對於國民軍之最後試題。

  署名:獨秀

  《嚮導》週報第一五〇期

   1926年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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