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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屠殺與中國民族自由運動


  (一九二五年六月六日)

  前年臨城事件,土匪擄去念〔廿〕幾個外國商人,外國人對中國政府鬧得天翻地覆,懲凶、賠款、罷免地方長官以謝罪外,還要要求直接管理中國鐵路;現在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在大馬路行兇,五月三十日,六月一日、二日、三日,連日槍殺中國學生、工人、商人及其他市民數十名,傷者數百,中國人將向外國政府要求什麼呢?

  被土匪擄去的外國商人即令是無罪的,而要求工作的工人,遊行演講的學生,過路觀看的行人,都是沒有武裝的市民,有何罪狀應該槍斃呢?

  即令上海是英美領土,行政官廳公然下命令,向無罪狀無武裝的市民開槍轟擊,在法律上道德上都是犯罪行為;況且租界畢竟還是中國領土,外人來此通商,根據何項條約,有何權利,可以任意開槍殺傷中國市民?大約英、美、日本等帝國主義者的意思是說:中國人是上帝賜給英、美、法、日等國剝削與踐踏的,如有不受剝削與踐踏者,便違背了神意,便是過激黨,便犯了罪,便應該槍斃。或者他們以為此次大馬路的屠殺,也和在歐洲屠殺猶太人在美洲屠殺黑人一樣,即令在人類的法律觀點上說不過去,而在道德上是合神意的;因為除了神意以外,他們找不出可以任意屠殺中國人的理由。

  可是不懂得這樣扶強抑弱的神意的中國人,我們親眼看見同胞的熱血染遍了大英大馬路,我們已經認清了我們的敵人——英、美、日本帝國主義者!

  此次上海大馬路的屠殺所給予我們的教訓是:

  (一)一切帝國主義者對於我們的剝削與踐踏是一致的,英國固然是始終壓迫中國的死敵,而附和日本人的什麼大亞細亞主義,鼓吹什麼美國是中國人之好友等等,都是中國民族運動中之奸細。

  (二)一切帝國主義者所加於我們的剝削踐踏,都一一活現于商人、學生、工人及一般市民的眼前,決不是什麼過激派所捏造的海外奇談;商人、學生、工人一切市民大群眾實因為受不了帝國主義的剝削與踐踏:把持海關,在中國遍設工廠,不許禁止棉花出口,不許中國增收紙煙捐,封禁全國學生總會,以軍火給軍閥戰爭,動轍〔輒〕拘捕懲罰中國新聞記者,越界築路,提出印刷律,增加碼頭捐,槍殺請求工作的工人,拘捕愛國演講的學生,槍殺手無寸鐵的中國學生、工人及其他市民,一步加緊一步,逼著中國人不得不起來反抗,決不是由於什麼過激派的煽動。此次上海學生與商人之奮起,都明明白白是自動的參加民族運動,若說是由於過激派之煽動,那便未免過於誣衊學生、商人,並且過於恭維過激派了。

  (三)英、美、法、日等帝國主義者,對於中國人之剝削踐踏,和德、俄、奧等非帝國主義者在中國和平通商,這些事實已證明「反對帝國主義」與「中國民族自由運動」,是同一意義的兩個名詞。此次大屠殺更使我們的確認清了英、美、日本帝國主義者是中國的敵人。

  (四)各帝國主義的國家,因歐戰損失過巨,須長期的加緊剝削弱小民族以彌補,中國即是他們所要剝削者重要部分之一,他們向中國剝削日益加緊,他們恐怕中國人民覺悟反抗的心理亦日益加甚;年來中國民族自由運動勃興,帝國主義者張皇失指〔措〕,一面利用中國軍閥政府抑制人民,一面以「過激」、「赤化」等名詞恐嚇中國人民,使中國人民不敢團結起來反抗他們,不敢做自由運動。可是他們這種恐嚇手段,在此次大屠殺中,完全失了效力;因為不管過激不過激,赤化不赤化,帝國主義者槍殺了數十無罪的中國人是真的。我們今後永遠不要上帝國主義的當,被「過激」、「赤化」等名詞嚇散了中國民族自由運動。我們應有決心:如果使我們能達到民族自由之目的,便過激赤化也無妨;如果不能使我們脫離被剝削被踐踏的境遇,什麼文化秩序、博愛親善、和平人道,都是廢話!

  (五)在此次屠殺中的我們認清了中國的工人與學生,是民族運動中最勇敢的戰士,我們並可以知道各國的工人、學生必能對此次中國民族被外國強盜——帝國主義者屠殺表示同情。因此,我們的運動,是應該立腳在中國民族自由的意義上,反抗剝削踐踏我們的外國帝國主義者;不應該立腳反動的國家主義上,籠統的排斥一切外國及外國人。

  我們在此次屠殺中,受了極大的痛苦,而痛苦中所得的教訓,很可以使我們的民族自由運動,向正確的路線上發展。

  上海是一切帝國主義者勢力集中地,中國的反帝國主義運動即民族自由運動,亦應以上海為中心;不過同時我們也知道民族自由運動是一個全國運動,全國的學生、工人、商人,都應該同時起來向一切帝國主義者進攻,使這個運動的中心——上海的學生、工人、商人更堅決的前進,尤其要監察大商階級中途和帝國主義者妥協!

  我們最終目的,自然推翻全世界一切帝國主義,目前在此次運動中最低限度的要求應該是:

  (一)懲辦兇手賠償損失;
  (二)撤換駐上海英、美、日本領事;
  (三)取消各國領事裁判權;
  (四)收回全國租界;
  (五)撤退駐在中國境內的外國陸海軍,禁止外國陸海軍在中國境內自由登岸。

  我們要知道:民族自由運動是一個長期的爭鬥,我們須有普遍的持續力,不可得了一部分勝利便停止前進,即此次完全失敗亦不可因此沮喪!

  署名:獨秀
  《嚮導》週報第一一七期
   1925年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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