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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湖南人底精神


  (一九二〇年一月五日)

  在我歡迎湖南人底精神之前,要說幾句抱歉的話,因為我們安徽人在湖南地方造的罪孽太多了,我也是安徽人之一,所以對著湖南人非常地慚愧。

  湖南人底精神是什麼?「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無論楊度為人如何,卻不能以人廢言。湖南人這種奮鬥精神,卻不是楊度說大話,確實可以拿歷史證明的。二百幾十年前底王船山先生,是何等艱苦奮鬥的學者!幾十年前底曾國藩、羅澤南等一班人,是何等「紮硬寨」、「打死戰」的書生!黃克強歷盡艱難,帶一旅湖南兵,在漢陽抵擋清軍大隊人馬;蔡松坡帶著病親領子彈不足的兩千雲南兵,和十萬袁軍打死戰;他們是何等堅韌不拔的軍人!湖南人這種奮鬥精神,現在那裡去了?

  我曾坐在黑暗室中,忽然想到湖南人死氣沉沉的景況,不覺說道:湖南人底精神那裡去了?仿佛有一種微細而悲壯的聲音,從無窮深的地底下答道:我們奮鬥不過的精神,已漸漸在一班可愛可敬的青年身上復活了。我聽了這類聲音,歡喜極了,幾乎落下淚來!

  後來我出了暗室,雖然聽說湖南人精神復活底消息,但是我盼望有許多事實,可以證明他們真實的復活,不僅僅是一個復活底消息,不使我的歡喜是一場空夢。

  個人的生命最長不過百年,或長或短,不算什麼大問題,因為他不是真生命。大問題是什麼?真生命是什麼?真生命是個人在社會上留下的永遠生命,這種永遠不朽的生命,乃是個人一生底大問題。社會上有沒有這種長命的個人,也是社會底大問題。

  Olive Schreiner夫人底小說有幾句話:「你見過蝗蟲他們怎樣渡河麼?第一個走下水邊,被水沖去了,於是第二個又來,於是第三個,於是第四個;到後來,他們的死骸堆積起來,成了一座橋,其餘的便過去了。」(見六卷六號《新青年》六〇一頁)那過去底人不是我們的真生命,那座橋才是我們的真生命,永遠的生命!因為過去底人連腳跡也不曾留下,只有這橋留下了永遠紀念底價值。

  不能說王船山、曾國藩、羅澤南、黃克強、蔡松坡已經是完全死去的人,因為他們橋的生命都還存在,我們歡迎湖南人底精神,是歡迎他們的奮鬥精神,歡迎他們奮鬥造橋的精神,歡迎他們造的橋,比王船山、曾國藩、羅澤南、黃克強、蔡松坡所造的還要雄大精美得多。

  1920年1月5日未署名

  《獨秀文存》卷一

  192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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