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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答錢玄同(文字符號與小說)


  玄同先生:

  《新青年》改用左行橫迤,弟個人的意思,十分贊成,待同發行部和其他社友商量同意,即可實行。但是改用白話一層,似不必勉強一致。社友中倘有絕對不能做白話文章的人,即偶用文言,也可登載。尊見以為如何?

  文中符號,到不得已的時候,自然用得。說話停頓和語意未完的時候,自然當用虛點做符號,方能清楚。就是引用古書,或他人的話,中間不關緊要的,也可以省略,用虛點代之。本名旁加符號,往時本有此法。但是人名地名,要用單畫雙畫分別不用,還要討論一番。

  中國小說,有兩大毛病:第一是描寫淫態,過於顯露;第二是過貪冗長(《金瓶梅》、《紅樓夢》細細說那飲食,衣服,裝飾,擺設,實在討厭)。這也是「名山著述的思想」的餘毒。吾人賞識近代文學,只因為他文章和材料,都和現在社會接近些,不過短中取長罷了。若是把元明以來的詞曲小說,當做吾人理想的新文學,那就大錯了。不但吾人現在的語言思想和元、明、清的人不同,而且一代有一代的文學,鈔襲老文章,算得什麼文學呢!

  但是外國文學經過如許歲月,中間許多作者,供給我們許多文學的技術和文章的形式,所以喜歡文學的人,對於歷代的文學,都應該去切實研究一番才是(就是極淫猥的小說彈詞,也有研究的價值)。至於普通青年讀物,自以時人譯著為宜。若多讀舊時小說,彈詞,不能用文學的眼光去研究,卻是徒耗光陰,有損無益。並非是我說老究的話,也不是我一面提倡近代文學,一面又勸人勿讀小說,彈詞,未免自相矛盾,只因為專門研究文學和普通青年讀書,截然是兩件事,不能並為一談也。

  此時用國語為文,當然採用各省多數人通用的語言。北京話也不過是一種特別方言,那能算是國語呢?而且既然是取「文言一致」的方針,就要多多夾入稍稍通行的文雅字眼,才和純然白話不同。俗話中常用的文話(像豈有此理,無愧於心,無可奈何,人生如夢,萬事皆空,等類),更是應當儘量採用。必定要「文求近於語,語求近于文,」然後才做得到「文言一致」的地步。高明以為如何?

  獨秀

  1917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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