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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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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就管到我頭上來啦!」 秋天的深夜,某大城住宅區一條寂靜的馬路,路旁樹葉未脫,交織著黑黝黝的樹影,稀疏街燈的燈光冷漠地灑在路中,兩旁的樓房多半都隱翳在黑暗裡。這時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從昏漾滾的路口拐出一輛三輪車,車子空空的沒有乘客,也看不見踏車的人,在這冷落僻靜的路上像一個荒誕的魅影詭怪地向前移動。緩緩地在靠近一座鐵門前的街燈下,車子緊貼人行道停住,車夫老熊(一個憨厚老實而有血性的年青人)坐在腳踏板上,車座上放著兩小捆木柴。他勾著頭向車下探望了一下,站起身把圍在脖子上的舊毛衣扔在車上,蹲著收拾脫落了的車鏈。 他很快地就把鏈條搭好,剛要站起來,忽然一隻粗大的手掌拍在他的肩上,他驚恐地回頭。看見戴著黑氊帽的胡駝子(富商金煥吾的保鏢)向他猙獰地盯視。 胡(伸出手幾乎碰著老熊的臉,奸笑)巧啦! 熊(想不到,望望道旁鐵門)駝子,你住這兒? 胡(沒搭理他)錢呢? 熊(從腰帶上打開一個舊皮包給他看,空空的。) 胡(抓住熊的肩)那一半你還不給!(伸手要摸傢伙。) 熊(也迅速從車上抽出一根木柴,氣勢洶洶瞪著他。) 一個蒼啞的聲音(低促地)駝子別吵! 胡(回頭望)。 〔樹葉遮住路燈,昏暗的鐵欄門口巴著一張醜老頭的臉。 醜老頭(森嚴地)別吵!老爺還在這兒會客呢。 胡(轉過頭,對老熊)滾,明天早晨說,(使勁推了一把車子)推走! 熊(咬緊牙,放回柴棍,騎上車踏走。) 〔樹影下,胡駝子在鐵門前的人行道上來回巡行,他抬頭向上望,停住腳步。 〔鐵門裡的大樓也黑漆漆的,只有二樓角落上的一扇窗子由窗簾縫射出一道燈光。 〔二樓角上這間屋子,是富商金煥吾接見熟朋友和親信的個客廳,陳設相當考究,深色暗花牆壁,厚重的絲絨窗簾低垂著,除了屋中間一套皮沙發,靠窗放的書桌,以及幾把椅子之外,都是些紅木紫檀家具,雕花的半圓桌,條台矮桌等。近門旁一個大落地收音機,靠收音機的牆上掛著一個大時鐘。長沙發後面立著一個紅木鑲彩色壽山石樓臺人物的屏風。地毯幾乎鋪滿了全屋,走起路來沒有一點聲音,壁爐架上放著幾件銅器,其他檯子上也都放著一些古董和花瓶。 牆上掛著的也是和屏風的花色一樣的紅木掛屏。屋子當中的電燈沒有撚開,只有站燈檯燈和門邊的壁燈開著,放出不耀眼的光,因此,上半截屋頂和角落都是暗暗的。 〔沙發前矮案上有香煙煙具和三杯蓋碗茶。 (金煥吾——一個富商,曾經在敵偽時期任過要職,勝利後就隱姓埋名做著大規模的囤貨生意,手下還有一些當年的親信爪牙,那邪惡的潛勢力多少還有一部分存在,不過改變了方式,依然時常施展他們的餘威。他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中等身材,有點胖,厚厚的眼皮下垂著,形成一對三角眼,掩藏著冷峻的目光。穿長袍西裝褲,腳上尖頭皮鞋擦得光可鑒人。他靠在單人沙發裡,兩隻腳架在一隻棉凳上。 〔楊大——金煥吾的親信,根底粗野,不學無術,生性暴戾冷酷,配合著他的武斷和狠辣,顯出辦某些事務既能幹又迅速,因此得到金煥吾的賞識與信任。瘦高個兒,長臉。黑黑的細眉毛,壓著一雙突出的金魚眼,看起來又呆板,態度驕橫。 穿長袍。他坐在暗處一張椅子上。 〔馬弼卿——外號「馬屁精」三十二三歲一個窮書生出身,為人苛薄狹小,沒有品格,貧困潦倒更驅使他走上無聊卑下的道路,善拍捧,各處攢混,最近由楊大介紹給金煥吾辦事。天生一副俏薄瘦小的外形,黃黃的眼珠時常是飄浮不定的,他穿著一件有些敗色的綢夾袍,孤零零地正襟危坐在那張大皮沙發當中,顯得渺小萎縮。 〔收音饑正放著蘇州彈詞,聲音很低。 金(金煥吾簡稱,從沙發上坐直,清了清嗓子,兩腳從棉凳放到地上,移一移姿勢像要說話的樣子。) 馬(馬弼卿簡稱,注視著金,欠起身來,又望望楊大。) 楊(楊大簡稱,端坐不動,繃著臉,向前直望著。) 馬(又坐正。) 金(望望收音機,有點不耐煩)。關上。 馬(立刻要站起過去關。) 楊(同時,慢騰騰地走過去關上。) 馬(見楊去關,自己又坐下,望望金。) 〔鐘聲滴達,馬和楊大沉著地望著金煥吾。 〔電話鈴聲。 〔隨著電話鈴聲,我們看見一間鉛皮頂破敞的貨棚裡,層層疊疊堆放了一捆一捆的紗包和木貨箱,棚頂木架上壓著兩盞鐵罩電燈,只開著一盞。燈光昏黃,在貨與貨之間空隙的牆壁上安著一架老式的電話,電話下靠牆有一張小桌子,桌上有一張貨單和一支鉛筆。 〔棚中站著兩個衣著考究,商人模樣,帶點流氓氣的男人,一個穿著式樣時髦筆挺的西裝,一個穿中裝,皮鞋。 〔穿中裝的男人正站在小桌前,兩手支在桌沿上看著貨單。穿西裝的男人在打電話。中裝男人看著西裝男人打電話。 西裝男人(恭謹地)是金先生嗎?是,貨都弄妥了,這個地方恐怕是不能久擱,最好早——哦——哦——就等您找著放貨的地方。——〔小客廳裡。 金(站在寫字臺邊接電話))是啊,嗯,正在講,就在這幾天,嗯,(掛上電話坐回沙發上向楊)楊大!那孤兒院確實地點好? 楊(站在收音機前)不惹眼,四周圍都是些小家小戶的。 馬(熱衷地)並且靠碼頭又近。 金(很快地瞥了馬一眼,又對楊)那麼我們無論如何把這孤兒院買下來,(低沉地) 用什麼方法都成。 楊是。(決斷地)能在三天以內最好。 馬(讒媚)是。那院長倒是好說話。 楊(冷酷地)他不好說話也得成。 馬是啊!不好說話也得成,(殷勤地)您放心,這事好辦,(又看看楊)就是那個姓陰的搗蛋,專門多管閒事。 金(抬身拿煙)哪個姓陰的? 馬(連忙過來從身上摸出洋火。) 金(已經拿過幾上的自來火,點著了煙。) 馬他是個律師。 金(不經意地擦亮了自來火,又弄熄丟在幾上)律師就管到我頭上來啦。 馬(賠笑)就是啊! 〔鐘敲一下。 馬(同時回頭望鐘。) 金(打一個呵欠。) 楊(望馬一眼,馬回望一下)金先生,我們走了吧? 金(點點頭)好,你們走吧。 〔馬拿起身邊沙發上的帽子,搶在楊前,向金鞠躬。 〔金微微欠身,他們轉身走了兩步,馬不覺回頭向金深深鞠躬,金點點頭,他回身向門走。 金(欠起身來)啊!馬先生,還沒有請教你台甫。 馬(趕過來)馬,馬弼卿,(又彎腰)金先生您多栽培。(向後退,楊立門前開門,二人望金。) 金(皺眉沉思。) 〔馬退,楊隨在後面輕輕把門關上。 〔他們退出客廳門外,馬弼卿滿臉感激知遇的表情,楊大冷冷地望著他,擺首示意下樓。 馬(對楊低聲讚歎)真是個人物啊! 楊(低聲輕蔑地)走吧。 馬(還沉浸在方才的情景裡。走了兩步忽然回身)哎呀。 楊(低聲)什麼? 馬(急急)帽子,我的帽子。 楊(從馬手上搶過帽子給他蓋在頭上。) 馬(赧然)謝謝,謝謝。 楊(睨視,由身上掏出皮包,取出一張本票,遞給馬),喏,這是金先生給你的。 馬(喜出望外,猶疑著接下來)啊!我的祖宗爹!兩千——楊(倨傲地)萬! 馬(將本票珍重地收在懷裡。) 〔馬楊二人下樓走到院中,黑幽幽的只有鐵門外的路燈隔著樹葉投進一點光影。 楊(低沉地)馬屁精,明天到孤兒院談房子,別又叫「陰魂不散」給壞了事。 馬(得意忘形)「陰魂不散?」哼,瞧我的。 〔醜老頭骼朗一聲拉開鐵門上的小門,馬先逡巡走出,楊大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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