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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焦 母 告訴我,狗蛋!(杖搗地)你們在幹些什麼?

  〔花又親熱地吻他一下。

  焦 母 狗蛋,你死了?

  白傻子 (不知所云)沒——沒有!老虎要吃——吃我。

  〔左門孩子大哭起來。

  焦花氏 媽,您聽,孩子醒了。

  焦 母 你別管,狗蛋,你說,還有誰?

  〔門裡孩子更恐怖地哭,嚎,半響,三人靜聽。

  焦花氏 (驚愕地)媽,孩子別有了病,(故意地)媽,您問他吧,我去瞅瞅。(就要走)

  焦 母 (厲聲)不要你去!毒手!你別害死了我的小黑子。(向左屋走了兩步)

  我就來,狗蛋!別走,回頭我還問你。

  〔焦母由左屋下,聽見她哄孩子的聲音。

  焦花氏 (看見焦母進了門,走到方桌的長凳旁坐下,向白招手,魅惑地)狗蛋!你過來!

  白傻子 (莫明其妙)幹──幹什麼?

  焦花氏 你過來,(低聲)我跟你說一句話。

  白傻子 (食指放在口裡,本能地害羞起來)幹——幹什麼呀?(不大好意思地走過去)

  焦花氏 (騰出身旁一塊地方,拉著他的手)你坐在我旁邊。你先把手指頭放下。

  白傻子 (手放下來,羞赧地瞟她一眼。呵呵地傻笑)幹——幹什麼?(不覺手又放到了嘴裡)

  焦花氏 (瞪了他一眼)把手指頭放下!好好地聽著!我跟你說一句正經話。

  白傻子 (又將食指放下)嗯,好,你說吧!(舌尖又不覺伸到鼻子下面卷舐)

  焦花氏 (低柔地)狗蛋,你聽著,回頭大媽再問你的時候,問你看見什麼人沒有了,你呀,你就說——

  白傻子 (眨眨眼,仿佛在研究什麼,舌端在鼻下舐過來,卷過去。忽然,一個大發現,跳起來)新——新媳婦!(非常愉快地)你猜,你猜,鼻涕是什麼味兒?

  焦花氏 (沒想到)什麼?鼻涕?

  白傻子 (緊張地)嗯,你說!是甜的,還是鹹的?

  焦花氏 (氣了)不知道。

  白傻子 (快樂得直打屁股)是鹹的!鹹的!你沒有猜著吧,(又用舌頭舐一下)咸絲絲兒的。

  焦花氏 (站起來)媽的,這傻王八蛋。

  白傻子 (笑嘻嘻地)唏,唏,你——你你叫我幹什麼,

  〔焦大星背著包袱,提著點心,手裡支著一根木棍,滿臉風塵,很疲倦地邁過中門的門坎。

  焦大星 (臉上露出微笑)金子!(放下包袱)

  焦花氏 (平淡地)哦,是你。

  焦大星 (放下點心)媽呢?(撣撣身上的土)

  焦花氏 (望著他)不知道。(白躲在一旁,稀奇地望著)

  焦大星 (擱下木棍,用手絹把臉擦一擦)又到了家了!(抬頭看花氏)家裡怎麼樣?(關心地)還好麼?

  焦花氏 (冷峻地)大星,誰叫你回來的:

  焦大星 (不自然地笑笑)沒——沒有誰。我自己想回來瞅瞅。

  焦花氏 (忽然)說什麼?家裡難道還會有人跑了?

  焦大星 (猜出婆媳二人又在鬧氣,歉然地)我不懂,金子,你又怎麼?

  焦花氏 不怎麼,我在家裡偷人養漢,美得難受。

  焦大星 (避開)誰說這個啦!你說話別這樣!這是咱們家,要叫媽聽見——

  焦花氏 叫媽聽見,算什麼!我都做給媽瞧啦。

  焦大星 (軟弱地)金子,你進了我家的門,自然不像從前當閨女那樣地舒服。可我從來也沒埋怨過你,我事事替你想,買東買西,你為什麼一見我,盡說這些難聽的話呢?

  焦花氏 哼,話難聽?事才難聽呢!我偷人養漢又不是一天的事,你不是不明白。我嫁你那天晚上就偷人。你出了門,我就天天找漢子,軋姘頭,打野食,靠男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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