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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張喬治(做勢叫地不要喊,仿佛說白露大概心裡不知為什麼不痛快,並且像是一個人在流眼淚,勸她還是進來一起玩玩。但是——)[劉小姐的聲音:(毫不是他所說的那副可憐的樣子)我不進去,我偏不進去。

  張喬治 (聳聳肩表示沒有辦法,卻還在做勢勸她進來。然而)

  [劉個姐的聲音:(更嚴厲地)Georgy!!!]你進來不進來!你來不來!

  張喬治 (大概門裡面的人下了很嚴重的哀的美頓書,裡面不知做些什麼表示,但是他已經誠惶誠恐地——)No,please don』t!I』m coming!我來,我來,我就來。

  [喬治慌慌張張地笑著走進右門。

  [劉小姐的聲音:
(很低而急促的聲音)我要走了,你一個人在這兒,少跟她們胡扯,聽見了沒有?

  [喬治的聲音:可我沒有怎麼跟誰胡扯呀。

  [半晌。

  [白露緩緩回過身來。神色是憂傷的,酒喝多了。暈紅泛滿了臉。不自主地她的頭倒在深藍色的幕帷裡,她輕輕捶著胸,然而捶了兩下,仿佛絕瞭望似地把手又甩下來。靜靜地淚珠由眼邊流出來,她取出手帕,卻又不肯擦掉,只呆呆地凝視自己的手帕。


  陳白露 (深長而低微歎一口氣)嗯!(她仰起頭,淚水由眼角流下來,她把手帕鋪在眼上)

  [外面敲門聲。

  陳白露 (把手帕忙取下來擦擦眼睛)誰?

  [福升聲;我,小姐。

  陳白露 進來。

  [福升進。他早已回到旅館,現在又穿起他的號衣施施地走進來。

  王福升 小姐。

  陳白露 你來幹什麼?

  王福升 (看見白露哭了)哦,您沒有叫我?

  陳白露 沒有。

  王福升 哦,是,是……(望著白露)小姐,您今天晚上喝多了。

  陳白露 嗯,我今天想喝酒。

  王福升 (四面望望)方先生不在這兒?

  陳白露 他還沒有回來。有事麼?

  王福升 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剛才又來了一個電報。是給方先生的。

  陳白露 跟早上打來的是一個地方麼?

  王福升 嗯。

  陳白露 在哪兒?

  王福升 (由口袋取出來)您要麼?

  陳白露 回頭我自己交給他吧。(福升把電報交給白露)反正還早。

  王福升 (看看自己的手錶)早?已經四點來鐘了。

  陳白露 (失神地)那些人們沒有走。

  王福升 (望左面的房門)客人們在這兒又是吃,又是喝,有的是玩的,誰肯走?

  陳白露 (悲戚地點頭)哦,我這兒是他們玩的地方。

  王福升 (不懂)怎麼?

  陳白露 可是他們玩夠了呢?

  王福升 呃!……呃!……自然是回家去。各人有各人的家,誰還能一輩子住旅館?

  陳白露 那他們為什麼不走?

  王福升 小姐,您說……呃……呃……那自然是因為他們沒有玩夠。

  陳白露 (還是不動聲色地)那麼他們為什麼沒有玩夠?

  王福升 (莫名其妙,不得已地笑)那……那……那他們是沒有玩夠嚜,沒有玩夠嚜。

  陳白露 (忽然走到福升面前進發)我問你,他們為什麼沒有玩夠!(高聲)他們為什麼不玩夠?(更高聲)他們為什麼不玩夠了走,回自己的家裡去。滾!滾!滾!(憤怨)他們為什麼不——(忽然她覺得自己失了常態,她被自己嚇住了,說不完,便斷在那裡,低下頭)

  [福升望望白露的臉,仿佛很瞭解的樣子。他倒了一杯白水端到白露面前。

  王福升 小姐。

  陳白露 (看看他手裡的杯子)幹什麼?

  王福升 您大概是真喝多了。

  陳白露 (接下杯子)不,不。(搖搖頭低聲)我大概是真玩夠了。(坐下)玩夠了!(沉思)我想回家去,回到我的老家去。

  王福升 (驚奇)小姐,您這兒也有家?

  陳白露 嗯,你的話對的。(歎一口氣)各人有各人的家,准還一輩子住旅館?

  王福升 小姐,您真有這個意思?

  陳白露 嗯,我常常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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