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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不過一個人的好或者惡,在她的眼裡有時是沒有多大差錯而十分準確的。同時她還有一個特長,就是和一個人接近時,很短的時間她就能抓到這個人的幾個特別的習慣和動作,當別人認為她說得對時,她也很高興,並且覺得很有意思。不懂得太深的人情,所謂世故的人情,如同叫她為了自己的利益去特別關心地對某個人要好,表示好感,她就不會做,不是說她固執,而是在不知不覺中她依然故態復萌設法違背她的本意。

  丈夫早亡家境競也狠艱難,生活的清苦和兒孫的撫養,確實給她不少的憂愁焦慮,和種種折磨。她的一向不善於應付人,應付事,更增加許多多餘的苦惱難堪。盼望了多少年的兒子娶了媳婦,更使她快慰的又生了孫兒,誠然這正是她該放下肩上的擔子安心享受一點晚年應有的天倫之樂時。偏偏不幸媳婦又故去。這真給了她一個不小的打擊。唯其如此,這可憐的老人就對孫兒過分的寵愛,一切一切都得她親自來管,甚至於連蟄夫的愛護還嫌不夠,地時常責怪他對承燦太嚴了,於是要從兒子的手中搶過來,更多多加以愛撫。祖母愛孫本是常情,但這位老太太確是超乎了常情。是一個心腸非常軟弱,而看起來卻很直很硬的好好老人。

  [她身材高矮胖瘦合宜,臉型有點像她的兒子蟄夫,只是眼光少一點堅定銳利,而更多一點柔慈。下齶有點伸出,人中相當長,一般的說法,是個長命相,牙齒未完全脫落,頭髮卻已大半斑白,尤其兩鬢白如銀絲。皮色白淨,臉上皺紋顯明,刻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飽嘗了多年滄桑的痕跡。她全身整潔,穿著一件深灰湘元紗長衫,袖長未及腕,洗褪色的淺色襪子,半舊的黑緞鞋,腦後挽一個差不多全白的小髮髻,看出來原來梳得很光,現在卻有些搓毛了。眉雖未皺,但滿臉是心痛憐惜焦急之色。

  沈老太太(呆呆望著大夫,似信不信地聽完了他的話,又踱到床前,低喚他的小名,仿佛非如此叫,不能表達出地滿腔擔心的疼愛)二寶,二狗子,聽見奶奶叫你沒有?

  (李大夫走到沈蟄夫面前,望望病人,對沈遞了個眼色。嚴重地皺皺眉頭。

  沈老太太(老淚縱橫,忍不住——)二寶,二寶。

  李大夫(回頭)老太太不要叫他。

  歸容熙(也婉轉地)讓他安靜一會吧,他痛了一晚上。

  沈老太太(連連點頭)嚷,嚷。 (轉對醫生盡訴地)李大夫。真的不要緊?(又望望兒子)你們不要騙我。

  沈蟄夫媽,當然,(強打起笑臉)您放心,二寶就是胳膊摔壞了,可以好,生命沒有危險的。

  沈老太太(向李)是沒有危險?

  李大夫(一向是沈家的老醫生,溫和而體貼的口吻)哎呀。 老太太,我什麼時候騙過您?

  老太太,我看您回去休息休息吧。快七十的人,累了一晚上。

  沈蟄夫(輕輕勸說)回去吧!

  歸容熙(打起高興,移動身子)我送您回去。

  沈老太太(祈求而慈藹地)不,不,你還是看著他吧,歸小姐,你心真好。可憐,你也累了一晚上了。

  沈蟄夫(蹙著眉)回去吧,媽。

  李大夫老太太,該歇歇啦。

  歸容熙(同情地望著)您走吧。

  (沈老太太淒淒地望著他們,嘴裡「嗯,嗯」,向前挨了兩步。

  沈蟄夫(拿起床頭靠著的拐杖)媽,您的拐杖。

  沈老太太(顫巍巍地又走過來,低聲)二寶,二寶。

  (吳輕輕低聲推開門上,焦的地凝望。

  李大夫(忙走來,低聲)別叫他,這樣不好。

  沈老太太(望著燦一身的傷,又揩揩眼淚)真是疼死人啊!什麼鋼呀,鐵呀,把孩子糟踏得這樣!

  沈蟄夫(遞給拐杖)走吧,媽!

  沈老太太(怕人嫌她頌絮,擦擦眼,強自露出笑容)李大夫,我又要問啦,他能不能搬回家去養?

  李大夫(口裡支吾,卻故意鎮靜而有把握的樣子)好,好,我們看看。

  沈老太太(接下拐杖)有什麼事就隨時告訴我,李大夫。(嘴角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無助的目光望著大夫。幾乎是哀懇)孩子交給你啦,你要用心治啊!用心治啊!

  (李大夫點頭微笑,她轉過頭)歸小姐,你,(非常感激地目光望著她,微微顫抖的手輕拍著容的肩頭,愛憐地向下拍撫,想不出話來表示,才——)一會兒回來吃午飯哪。 我等著你啊!

  歸容熙嚷。

  沈蟄夫(驀地)您等等,我叫人來送。

  吳天長(走前)我來送老太太。

  沈蟄夫也好,勞神吳先生啦。

  沈老太太(點頭)又麻煩吳先生啦。

  吳天長不,不。

  [沈老太太又要回去再看承燦。

  沈蟄夫(揚揚手緩緩止住她)好,您先去歇歇吧。

  (沈蟄夫扶著老太太出去,吳隨在後面,李大夫又走到矮桌前,拿起體溫記錄看,同時顏起走到床邊看燦。燦很重地在喘,李大夫望望他,就拿矮桌上的打針器具,到辦公桌,點著酒精燈,重煮針具,又在自己帶來的藥包裡,翻找什麼。

  顏起(焦灼地)怎麼樣,沈先生?

  歸容熙發這佯高的燒總像不大好。

  顏起(非常關心)歸小姐,您一會兒就要走麼?

  歸容熙(為難地)我,我要走的。來了電話,飛機改下午開。

  顏起哦,可是——(田啟賢由通外門上。

  田啟賢(內疚的目光)頤起,下面吹鋼又該準備了。(見顏起來到面前,自己走去)顏起,你還怪我麼?

  顏起張領班也告訴了我,還是剛來的領班沒有經驗,在坑裡倒了水、不過我們——嗐,走吧。

  (田回頭不住地望著燦。 意似不舍,被顏拉出。剛出門,沈又開門進來。

  沈蟄夫(急迫)李大夫,怎麼樣,究竟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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