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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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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年,在吳官。正是江南初春的破曉,煙籠春水,草木欣榮。館娃宮①畔,遙遙望見雕欄玉砌的姑蘇台,在纖雲四卷,銀河漸隱的時光,沉睡著。 (官外花園的石坡下,有三間矮矮的石室。遠處是花道宮牆,高坡石路和守衛石室的崗位。 近處是石礅馬槽,小小的土坪。這裡是囚禁勾踐君臣三人的處所。(夜色未盡,勾踐早已壓不下心中的焦慮,獨自悄悄步上高坡,時而遙望著南方的曉星,時而又注視著眼前的館娃宮殿。 〔在朦朧曉色裡,我們望見勾踐的高大的身影,他迎著熹微的晨靄,低沉的獨白。 勾踐三年了!三個春夏秋冬,三個三百六十個痛心切骨的日子!越國啊! 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什麼時候我才能揚眉吐氣啊!! (勾踐夫人,從石室走出。她憔悴多了,披了一件單薄的衣服,四面張望,——勾踐夫人(心悸不止,走向勾踐)大王,大王,我做了一個又喜又怕的夢。我夢見大王騎著一匹高大的駿馬飛奔。好像前面橫著一條奔騰的大河,河那邊一個小女孩在洗衣服。大王騎著馬,一縱而過,正好踩在那孩子身上。那孩子回頭大叫一聲「爹!」原來就是季嬰。我就哭醒了。 勾踐(撫慰地)你太想念季嬰了。(隔壁廄內馬嘶聲)哦!我也真想騎著一匹駿馬回去啊!(惘然若失,從石礅旁拾起簸箕,撮起飼料,倒進槽裡) 勾踐夫人大王讓我來吧。這馬越發吃得多了。(詫異地)范蠡大夫還沒有回來嗎? 勾踐(放下簸箕)嗯。不知為什麼,夫差半夜派人把他帶走。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勾踐夫人是啊。 勾踐我很焦慮。——君夫人,這一夜吳宮外面,馬聲不斷,過了一夜的戰車。 勾踐夫人恐怕夫差又要征伐什麼國家了。 勾踐(沉吟)每次出兵之前,夫差總要在我們君臣身上作一番文章。 勾踐夫人(望見遠處朦朧的影子,忽然欣喜)大王,你看是范大夫回來了。 〔吳宮武士數人送範蠡上。範蠡穿著一件淡色的長袍,依然是三年前颯爽的風度,略帶興奮的神色,走向勾踐。 范蠡(施禮)大王,君夫人。 勻踐(欣慰地)你安然回來了。 勾踐夫人快請坐下。 勾踐夫差找你去做什麼? 範蠡夫差不在。宮中只有伯嚭。他第一句話就說:夫差聽了伍子胥的話,明天天亮就要把越國君臣綁出蛇門斬首。 勾踐哦!—范大夫怎樣答覆? 范蠡(從容地)越國君臣隨時準備就義。 勾踐以後呢? 範蠡(微笑)他突然問臣和五千壯士有什麼關係?臣說:(一字一字)「同是越國人!」他問臣:「為什麼用了大王勾踐的名義招撫他們,他① 館娃宮,春秋吳國宮名。吳王夫差為西施建造。故址在今江蘇吳縣靈岩山。吳人稱美女為娃,故曰館娃。 們還不放下戈矛、歸順吳國呢?為什麼他們偏偏要說放了勾踐,他們就可以不打了呢?「臣說:」越國上下,不衣不食,盡其所有,貢獻給大國,不過是希望一國有主,大王歸來。如今已經三年過了,還是渺無歸期。現在越國忠勇的兵士百姓,一不聽文種大夫的號令,二不聽盜用大王勾踐名義發出的招撫。他們只有打、打,在一個彈丸之地和吳國死拼到底。這樣對吳國有什麼好處呢?為吳國想,與其說扣住了越國君臣,是表示吳國君王的『仁義』,那麼,放了他們,豈不才真是收拾越國民心的道理嗎?「 勾踐伯嚭怎樣講? 範蠡(微笑)這時他忽然客氣起來,滿面春風,向臣讓座,請臣飲酒,並且拉著臣的衣袖說:「大王夫差就要出兵伐陳。如果放你們君臣回國,你們能否答應,命五千壯士,從此歸順吳國,解甲歸田呢?」 勾踐你怎麼回答? 範蠡臣說:「不敢答應。」臣說:「那五千壯士只說大王回國以後,他們可以不打;並沒有講大王回國之後,他們就從此歸順吳國。沒有把握的事,範蠢是不能隨便答應的。」 勾踐范大夫說的極是,伯嚭怎樣? 範蠡他叫「撤座」!對臣說:「我要殺你的頭。」 勾踐夫人(著急)范大夫為什麼不答應呢? 范蠡君夫人,答應了,我們就會上當的。伯嚭定然會把大王答應解散五千壯士的諾言,在越國宣揚出去,那大王還沒有回國,就已經大失民心了。其次,現在就答應,那無異于說,大王在獄中還是暗通著越國的五千壯士,伍子胥聽了,豈不是更成了他殺大王的口實了麼。 勾踐(得意地)君夫人,你沒有想到范大夫這一著吧?(立起,有興致地)伯嚭以後又怎麼樣? 範蠡(微笑)他沒有殺臣的頭。停了半晌,他又吩咐「擺座」!仍然滿面春風,請臣喝酒,一直喝到現在。 勾踐哦。 范蠡吳王夫差,狂傲自負,始終看不起越國。大王,我們就在夫差的驕狂和輕視當中,也許可以釋放回國的。 勾踐(思索著)但是也許還會有其他的變化。 范蠡(點頭)大王慮的甚是。臣離開伯嚭的時候,正遇見夫差和伍子胥。 伍子胥殺氣騰騰,神色不對。他們君臣三人進了便殿,局勢究竟如何,還不能盡知。大王,君夫人,我們還應該準備萬一。 〔天已大亮,晴光曉風中,遠處輕煙柳影,湖光瀲灩。這時樓臺轉折處,奏起笙歌。一些簡單的儀仗走出。 勾踐夫人(瞭望著)那不是王孫雄嗎? 〔勾踐與範蠡不覺注視。 范蠡他和文種大夫一塊從越國來的。 勾踐夫人(遠遠望見了文種)文種大夫也進宮來了。 〔鼓樂聲中,王孫雄陪著各國大夫走出。他們昂首闊步,意、氣自得,走過高坡。文種隨在後面。這時——文種(驀然看到勾踐,不由快步上前,匍匐於地)罪臣文種,叩問大王安好!叩問君夫人安好! (各國使臣望著他們。 勾踐(半天一隻說出)文大夫安好! 文種(立起、見范蠡)范大夫安好。 範蠡(深摯地)文大夫安好。 〔他們相對無言。 王孫雄(傲然)文種大夫,大王正要召見,快去吧。 文種(俯首)罪臣文種辭別大王,大王珍重! 〔文種由幾個吳國武士陪同下。 勾踐他瘦多了。 王孫雄(高聲,倨傲地)你們看,這就叫作「咎由自取」,不臣服吳國,就是這樣的下場。 〔眾使臣應聲笑了起來。 范蠡(勃然)越國雖弱,不畏強暴,這才是君子之國。這有什麼可笑的! 王孫雄(感到在各國使臣面前失了體面,咆哮起來)範蠡!你一個階下囚臣,竟敢這樣放肆!不知好歹!走吧! 〔王孫雄在鼓樂聲中,揖讓著各國使臣,施施然下。 勾踐(憤然)范大夫!(十分激動)我為什麼受這樣的屈辱啊!難道我能長此忍受下去嗎?我被囚在石室,讓這些雞狗猴子觀看賞玩,成為笑柄,這給祖宗添了多少恥辱啊!(壓抑不住的躁怒,止不住地在石礅上猛抽著馬鞭,高聲疾呼)哦,我要回去!摩頂放踵,粉身碎骨,我也要越國成為富強之邦,天下景仰;不然,我是絕不甘心的! 範蠡(沉穩地)大王,請輕一些,免得叫吳宮的守衛聽見。 勾踐(怒氣未息)你我君臣囚困三年,嘗盡辛苦,難道到了今天,還不明了「知恥近乎勇」嗎? 范蠡(長路)大王!臣以為,圖大事的人,應該山崩於前不動色,海嘯於後不變聲。大王三年來很受了一些磨練,但大王仍然有些浮躁不定,淺顯易知。現在正是風雲變化的時候,吉凶禍福,瞬息可定。大王要任重致遠,就得虛心自慝,多隱藏一些才是。 勾踐(半天—慢慢地)范大夫,你說得對,我還是氣盛一時,又浮躁起來。 〔勾踐夫人聽見勾踐發怒,早由石室走出,捧著一串皮繩穿著的木簡),這時——勾踐夫人(陳木簡)大王,你還是服用一下這個藥吧。 範蠡(詫異)怎麼? 勾踐(接下木簡)范大夫,我每次想到會稽之恥,痛心疾首,憤不欲生的時候、夫人總是送來這幾片木簡。我邊讀邊想,就覺得來日無窮,心中豁然開朗。(把木簡遞給範蠡) 範蠡(接下,讀木簡)「十年生聚,十年教訓。」 勾踐(又興奮起來)這幾個字應該用黃金鑄下,它給了我們多少自信,多麼寬闊的前程啊。 范蠡大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這八個字裡面有千頭萬緒。請大王不要再憂愁憤怒,就在這上面多想想吧。 勾踐我是在想,時常在想,我晝夜地想!(忽然)范大夫,吳國現在很富啊,(從杯裡掏出一個帛包,打開來,裡麵包著一穗燒焦了的稻子,沉吟)但是越國啊! ——范蠡大王,這裡邊是什麼? 勾踐燒焦了的稻子。范大夫,這是——離開會稽的那一天,一個老者拼了性命遞給我的。(給範蠡看)越國的稻子,多瘦啊! 〔遠處傳來田野裡布穀鳥的叫聲。 勾踐夫人田裡的布穀又叫了。 勾踐(撫弄著手裡的燒焦的稻子)不知道我們越國的田地已經(播種了沒有? (摹然)范大夫,請隨我來,我請你看一件東西。 〔范蠢隨著勾踐走上高坡,後隨勾踐夫人。 勾踐范大夫看見田裡那個農夫沒有?他用什麼耕地? 範蠡(瞭望著)犁呀。 勾踐不是我們越國那種用木頭做的犁,那是鐵犁! 范蠡(迎著陽光)對,鐵犁比木犁耕地深得多。 勾踐夫人鐵犁。 勾踐越國要使五穀豐登,就得要用這種東西。 範蠡(肯定地)用鐵犁來代替木犁。 勾踐我們一定要弄到一把,交給文種大夫帶回國去。 〔這時,一個吳國的宮女名叫盼子的,帶著無霸上。 〔盼子,機智伶俐,很有膽量,她是吳國王妃寵倖的近侍。她引著無霸走近石室,指點一下,對他笑了笑,就走了。無霸穿著文種大夫隨從侍衛的衣服,佩劍。 他四處尋找什麼,忽然望見——無霸(叫)范大夫,范大夫! 範蠡(回首,驚愕)怎麼是你! 無霸小軍無霸隨文種大夫來的,叩見范大夫。(施禮) 〔這時,勾踐和勾踐夫人從高坡走下。 無霸( 跪見勾踐,激動地)小軍無霸,叩請大王安好,君夫人安好。 范蠡大王,他便是臣向大王提起過的五千壯士裡面的無霸。 勾踐你辛苦了。 無霸(望著大王瘦削的面龐和周圍的景象,憤慨地)大王怎麼住在這種地方! 勾踐你們五千壯士怎麼樣了? 無霸(精神突然振作起來)自從接到范蠡大夫的密簡以後,我們五千壯士立刻又向王孫雄猛攻猛打,打得他們糧草斷絕,死傷很大。聽說王孫雄這次又請救兵來了,文種大夫特命我來向大王稟告。 勾踐這一年百姓過得怎樣? 無霸(不覺低下頭)連年饑荒,很苦。 勾踐哦! 無霸這次文種大夫來朝,又進貢了大批珍奇寶物,都是為了打點伯嚭和他們君臣上下的東西。 勾踐(歎息)這都是我們的膏血啊! 無霸可是大王,再苦,越國人也要報仇雪恥!文種大夫說,我們定能轉弱為強,他叫我帶來一樣東西給大王看。看了,大王就會稍稍放心的。 勾踐什麼? 無霸(打開帶來的包裹,裡面是一個嶄新的鐵犁)犁,鐵犁。 勾踐(連忙欣喜地摸著鐵犁,轉向範蠡)真是「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了! (望著無霸魁梧健壯的身材,十分欣悅地)你怎麼能夠進宮的? 無霸文大夫叫我找一個宮女,那個宮女把我帶來的。她說君夫人認得她。 勾踐夫人(驚訝)我? 無霸這個宮女說她常找君夫人。她的主子,君夫人也知道。 勾踐夫人(望著勾踐微笑)哦,那就是那個不知名的貴夫人了。 勾踐什麼,又是她嗎? 勾踐夫人這個貴夫人真是奇怪。從不露面,她的宮女也沒說過她到底是個什麼人,可是總送來消息。 範蠡(沉思)可是她送來的消息,總跟文大夫托人透過來的,完全一樣,沒有錯過。這位夫人倒是一個靠得住的有心人啊。 勾踐夫人(尋思著)不過就是奇怪,她為什麼冒這麼大的危險呢? (盼子匆匆走上。 盼子(低聲,急促地)夫人,夫人! 無霸(對勾踐夫人)就是她把我帶來的。 勾踐夫人(熟悉地)姑娘,你又來了。 盼子有要緊的事,我來通知你們。你們要等待著,我走了。 勾踐夫人什麼事? 盼子你們就會知道的。(轉身就走) 勾踐夫人(笑著)等一等,你叫什麼名字? 盼子盼子。 勾踐夫人盼子? 盼子(伶俐地)對了,盼子,盼子!就是早早晚晚盼著你們的盼子啊。(笑著走下去) 〔外面忽然高呼:「王妃殿下到!」「迎駕!」宮樂聲中,吳宮王妃的儀仗排列走出,其中有持刀的宦豎①等等。 范蠡(對勾踐)奇怪,這想必是夫差最寵的妃子到了。 勾踐她忽然來這裡做什麼? 范蠡大王和君夫人先回石室去吧,免得對她也得行禮。讓臣來見她。 〔勾踐與夫人進入石室,無霸隨進。 一個佩劍的宦豎王妃殿下到,見駕! 〔吳國王妃走出。誰還能認識她呢?比起三年前,她又是一種不同的驚人的美麗了。誰還認得出這就是三年前越國的那個「西村的施姑娘」呢?在眾人面前,她越發儀態萬方,光彩四射。在她明媚的眼睛裡,閃出聰慧和威嚴,她已經完全掌握了吳宮的規制,應對進退,遊刃有餘了。 范蠡(施禮)越國下臣上大夫范蠡、叩見王妃殿下。 〔王妃雍容頷首,回頭望儀仗揮一揮手。 一個佩劍的宦豎王妃殿下傳命,隨身儀仗退下。 〔佩劍宦豎和宮女、儀仗退下。 盼子(對範蠡)有急事,煩范大夫快請夫人出來。 〔範蠡進石室。有頃,勾踐夫人出,後隨範蠡。 勾踐夫人(沉穩地走向王妃)臣妾勾踐妻,叩見王妃殿下。 王妃(忙扶起勾踐夫人,溫和地)君夫人,請起。事情很急,恕我不向君夫人行大禮了。這一年,盼子來往于君夫人和我之間。君夫人可能多少① 宦豎,對宦官的鄙稱。 知道一點我的心意了。 勾踐夫人(恍然)感激玉妃的盛情,使越國君臣得在吳宮武備森嚴當中,知道怎樣自處。 王妃(坦率地)下妾是一個越國女子。三年前就在大王與君夫人辭別禹廟的時候,被吳軍劫虜到此。以後的情形,今天君夫人想必看明白了。 勾踐夫人王妃這樣來看我們,恐怕于王妃不便吧。 王妃(衷誠地)今天我不得,不出來與君夫人見面。也只有這樣堂堂皇皇地出來,夫差大王才聽不進去別人對我的猜疑。方才我在便殿聽見伍子肯與矢差大王爭辯激烈。後來大王點頭稱是。盼子說已經看見大王取出斬人的令符。(回頭向盼子) 你是看清楚了? 盼子看清楚了,王妃。 王妃頃刻之間,就會發出金符。他們會把大王和君夫人都送到蛇門去。 君夫人,請趕快和大王一同走吧。 〔無霸突然從石室走出。 無霸(貿然)范大夫,就走吧。 王妃(驚問)這是誰? 盼子這是越國壯士無霸。 王妃(打量一下)你能衛護大王出宮嗎? 〔範蠡進了石室。 無霸小軍有快馬三匹。憑著我這口利劍,我可以護送大王和君夫人出境。 王妃怎樣出宮,我已經交代盼子了。 勾踐夫人(緊漲地)不過,王妃,吳國關口重重,十分嚴緊。 盼子王妃已經冒死盜出大王夫差的驗關金符。 王妃(捧出一隻銅制物件,莊重地)君夫人,請收好。 勾踐夫人(接下,感動地)那麼王妃殿下怎樣自處呢? 王妃(溫靜地)君夫人放心,總該有辦法的。 (勾踐由石室出,後隨範蠡。 勾踐(對王妃)王妃殿下。 王妃(一見勾踐,熱愛越國的鄉土情感,頓時湧上心頭。不由己的走上前去,匍匐跪拜)大王!下妾叩見大王,死罪,死罪!大王囚禁三年,下妾不能親來問候。 現在大事很急,請大王速速啟行,離開此地吧! 勾踐夫人王妃把一切都準備十分停當,連驗關的金符也有了。 無霸(催促)大王,趕緊走吧。 勾踐(有所動)范大夫。 範蠡(沉吟不動)容臣再思索一下。 勾踐范大夫以為如何呢? 范蠡大王,臣以為不可。今日的「生」、「死」都為了復興越國。這樣逃走,吳國君臣必不甘心,定會派遣大軍追來。越國的處境必然就更加危險,大王的雄心說不定就從此落空。臣以為當今之計,只有取得吳國的釋放,不生枝節,才能離開,那麼,以後的「生」——勾踐(憬然)才能大有用於越國!不然,寧可死在此處,勾踐君臣的「死」,也可以激揚越國軍民的正氣,讓他們奮發圖強,——範蠡這「死」也大有用於越國啊! 王妃那麼,大王,——。 勾踐(斷然)我看就這樣吧。 王妃(感動地)大王有這樣的氣概,我的盼望是不會落空的。讓下妾留在此地,盡我的心意、為大王保駕。 〔勾踐夫人把驗關符交還王妃。 〔說話間,四周漸漸崗哨密佈,軍士都換了人。盼子一望。 盼子(驚呼)王妃,坡上換了人,滿是兵士了。 王妃(一驚)怎麼,都變成伍子胥的人了! 範蠡(自語)他要做什麼?(瞭望崗哨) 勾踐夫人我看事情不大好! 無霸(急切)大王——〔勾踐無語。 王妃(低聲)只怕出不去了。(忽然)下妾請大王暫避一下。 〔無霸送勾踐進入石室。 勾踐夫人(略顯驚慌)這怎麼辦? 王妃(自語)難道伍子胥竟然要親自動手嗎? 勾踐夫人(瞭望)那不是被離嗎? 範蠡(忽然)君夫人,我看事情有了轉機了。情形顯然:大約,吳國君臣的意見最後又起了變化。如果吳王夫差真是聽從了伍子胥,下令處死越國君臣,那麼,現在來的人,應該是吳王夫差的監斬官吏,而不是伍子胥的部下。這分明是吳王夫差最後還是不用他的意見,採取了太宰伯嚭的計謀。文種大夫送來的珍奇寶物,又教伯嚭在夫差面前作下了文章。這位堂堂的伍相國,才出此下策,鋌而走險,要先斬後奏。(轉向王妃,懇切地)王妃,現在就要靠殿下了。只要殿下在他們來的時候,擋過一陣,我看釋放的好信就不遠了。 王妃(稱讚地)范大夫料事如神。(對盼子)急傳侍衛。 盼子(喊)急傳侍衛! 〔刹時,王妃的侍衛一湧而上。 〔被離領著甲兵持刀沖上。 被離殺進去! 王妃(凜然)被離! 被離(施禮)小將被離參見王妃殿下。 王妃你要做甚? 被離奉命提越國君臣,押送蛇門斬首。 王妃可有相國軍令? 被離(支吾)還沒有,就等送到執行。 王妃可有大王的金符? 被離這個——臣料想伍相國會親自送來的。 王妃(勃然變色)你們也做得太荒唐了。一無相國軍令,二無大王的金符,你們就敢私自來提越國君臣,押送蛇門,你們心中還有國法嗎?這個地方是吳宮禁地,大王的起居安息之所,你們未得大王宣召,就帶兵進宮,難道你們要圖謀不軌嗎? 被離(有些惶懼,但還倔強)臣被離忠心耿耿;誓無他意。越國君臣,關係吳國的千秋霸業,這個——王妃(對待衛們)叱出去! 被離可是,王妃殿下——〔這時,一個伍子胥的軍士匆匆跑上。 軍士(對被離)相國傳令,急速退出宮門! 被離哦!(令隨來的軍士退下) 王妃(對被離)轉來!你們帶兵進宮,這件事伍相國作得太顛倒!我定要稟報大王,你去告訴他! (被離率軍士倉皇下。 (太宰伯嚭持詔書上,後隨衛士,十分輕鬆愉快地走上、來。 伯嚭(忽然看見王妃,吃了一驚,卻異常恭順地)參見王妃殿下,大王正在四處尋找,想不到殿下卻在此地。 王妃知道了。伯嚭太宰來此做甚? 伯嚭(得意)奉旨釋放越國君臣。 王妃哦——。(對盼子)回宮。 伯嚭(一揖到地)臣伯嚭恭送王妃殿下。 〔王妃和她的宮女、儀仗齊下。 伯嚭(對苑蠡)宣越王勾踐君臣聽旨! (范蠡請勾踐從石室出來,伯嚭宣讀「王命」,勾踐、勾踐夫人和范蠡恭立一旁。 伯嚭(朗朗宣讀)、越臣勾踐等,在吳宮養馬三年,兢兢業業,始終臣順。 越國君臣上下已能仰體寡人仁義之懷,朝貢春秋不斷。寡人念其忠德可許,立義四方,詔令越國君臣釋放回國。爾等善仰聖德,永保 厥土,永示忠順,永受萬福!猗歟休哉!謝恩!「(讀畢對勾踐等拱手施禮) 恭喜,恭喜。大王移時就要召請各國使臣一同打獵,著令越王勾踐前去謝恩,並作前馬。 範蠡(吃驚)什麼! 伯嚭(輕描淡寫)前馬,在前面騎馬領路就是了。恭喜恭喜。(匆匆下) 無霸(從石室中沖出,大怒)范大夫,真氣死了,我們大王怎能作夫差的前馬呢?就是殺了我,也不能叫大王受這樣的屈辱啊! 〔勾踐默然。 范蠡(走向勾踐)大王! 勾踐(忽然)無霸,你去告訴文種大夫,不久我們就要回國了。無霸,你把鐵犁帶回去,立刻隨文大夫返國,尋找良工巧匠,鑄造鐵犁! 無霸小軍回國造犁? 〔鼓樂聲中,冠蓋如雲,羽扇旌旗,佈滿高坡。吳王夫差穿著彩色的王服,攜著王妃的手,像虹霓一般,從高坡上走過。 〔同時,伯嚭捧著王服和馬鞭匆匆上。 伯嚭(對勾踐)快點,大王已經啟行了。快穿上,走吧。 〔伯嚭給勾踐披上王服,范蠡把馬鞭獻與勾踐。勾踐遲疑了一下,莊嚴地接著馬鞭走下。 〔遠處,群臣山呼,鼓樂奏鳴。 無霸(望著遠處的情景,憤怒地)這樣的屈辱,靠什麼才能洗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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