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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思懿急匆匆由書齋小門下,後面隨著張順。

  曾文彩 (望著思走出去,才站起來,走到文清面前,非常同情的聲調,緩緩地)哥哥,你還沒有吃東西吧?

  曾文清 (望著她,搖搖頭,又失望地出神)

  曾文彩 我給你拿點棗泥酥來。

  曾文清 (連忙搖手,煩躁地)不,不,不,(又倦憊地)我吃不下。

  曾文彩 那麼哥哥,你到我屋裡洗洗臉,睡一會好不好?

  曾文清 (失神地)不,我不想睡。

  曾文彩 (想問又不好問,但終於——)她,她這一夜晚為什麼不讓你到屋子裡去?

  曾文清 (慘笑)哼,她要我對她賠不是。

  曾文彩 你呢?

  曾文清 (絕望但又非常堅決的神色)當然不!(就合上眼)

  曾文彩 (十分同情,卻又毫無辦法的口氣)唉,天下哪有這種事,丈夫剛回來一會兒,好不到兩分鐘,又這樣沒完沒了地——

  〔外面西風呼呼地吹著,陳奶媽由書齋小門上,她的面色也因為一夜的疲倦而顯得蒼白,眼睛也有些凹陷。她披著一件大棉襖,打著呵欠走進來。

  陳奶媽 (看著文清低頭閉上眼靠著,以為他睡著了,對著文彩,低聲)怎麼清少爺睡著了?

  曾文彩 (低聲)不會吧。

  陳奶媽 (走近文,文依然合著眼,不想做聲。陳看著他,憐憫地搖搖頭,十分疼愛地,壓住嗓子回頭對彩)大概是睡著啦。(輕輕歎一口氣,就把身上披的棉襖蓋在他的身上)

  曾文彩 (聲音低而急)別,別,您會凍著的,我去拿,(向自己的臥室走)——

  陳奶媽 (以手止住文彩,嘶著聲音,匆促地)我不要緊。得啦,姑小姐,您還是到上屋看看老爺子去吧!

  曾文彩 (焦灼地)怎麼啦?

  陳奶媽 (心痛地)叫他躺下他都不肯,就在屋裡坐著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直問姑老爺回來了沒有?姑老爺回來了沒有?

  曾文彩 (沒有了主意)那怎麼辦?怎麼辦呢?江泰到現在一夜晚沒有個影,不知道他跑到——

  陳奶媽 (指頭)唉,真造孽!把彩拉到一個離文清較遠的地方,怕吵醒他)說起可憐!白天說,說把壽木送給人家容易;到半夜一想,這守了幾十年的東西一會就要讓人拿去,——您想,他怎麼會不急!怎麼會不——

  〔張順由書齋小門上。

  張 順 姑奶奶!

  陳奶媽 (忙指著似乎在沉睡著的文清,連連搖手)

  張 順 (立刻把聲音放低)老太爺請。

  曾文彩 唉!(走到兩步,回頭)愫小姐呢?

  陳奶媽 剛給老爺子捶完腿。——大概在屋裡收拾什麼呢。

  曾文彩 唉。

  〔文彩隨著張順由書齋小門下。

  〔外面風聲稍緩,樹葉落在院子裡,打著滾,發出沙沙的聲音,更鑼聲漸漸地遠了,遠到聽不見。隔巷又傳來賣「硬面餑餑」蒼涼單沉的叫賣聲。

  〔陳奶媽打著呵欠,走到文清身邊。

  陳奶媽 (低頭向文清,看他還是閉著眼,不覺微微叫出,十分疼愛地)可憐的清少爺!

  〔文清睜開了眼,依然是絕望而厭倦的目光,用手撐起身子,——陳奶媽 (驚愕)清少爺,你醒啦?

  曾文清 (仿佛由懨懨的昏迷中喚醒,緩緩抬起頭)是您呀,奶媽!

  陳奶媽 (望著清,不覺擦著眼角)是我呀,我的清少爺!(搖頭望著他,疼惜地)可憐,真瘦多了,你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曾文清 (含含糊糊地)嗯,奶媽。

  陳奶媽 唉,我的清少爺,這些天在外面真苦壞啦!(擦著淚)愫小姐跟我沒有一天不惦記著你呀。可憐,愫小姐——

  曾文清 (忽然抓住陳奶媽的手)奶媽,我的奶媽!

  陳奶媽 (忍不住心酸)我的清少爺,我的肉,我的心疼的清少爺!你,你回來了還沒見著愫小姐吧?

  曾文清 (說不出口,只緊緊地握住陳奶媽乾巴巴的手)奶媽!奶媽!

  陳奶媽 (體貼到他的心腸,憐愛地)我已經給你找她來了。

  曾文清 (驚駭,非常激動地)不,不,奶媽!

  陳奶媽 造孽喲,我的清少爺,你哪像個要抱孫子的人哪,清少爺!

  曾文清 (惶惑)不,不,別叫她,您為什麼要——

  陳奶媽 (看見書齋小門開啟)別,別,大概是她來了!

  〔愫方由書齋小門上。

  〔她換了一件黑毛中的袍子,長長的黑髮,蒼白的面容,冷靜的神色,大的眼睛裡稍稍露出難過而又疲倦的樣子,像一個美麗的幽靈輕輕地走進房來。

  〔文立刻十分激動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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