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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3)


  「那麼,你今天不要再出去,」佩珠接著對亞丹說。「等一會兒你再遇見那個人,他就不會把你放走的。」

  「不要緊。我不怕。跟他鬥鬥法倒很有趣。只要他再靈活一點,我也難逃掉,」亞丹興奮地說,他的眼前還現著剛才的那位。

  「你們在街上沒有遇見什麼嗎?」陳清忽然問佩珠道。

  「沒有,我們很當心,」佩珠答道,的確這個早晨她們在路上很小心,但是她忘記了昨天晚上回家時的情形。

  「那麼這個地方還是安全的,」陳清說。

  「亞丹,你看見敏嗎?他到學校去過沒有?」慧又想到敏,她焦急地問道。她很替敏擔心。

  「他沒有到學校來。我還以為他到過這裡了,」亞丹回答道。他仿佛看見敏在那個房間裡,站在方凳上,取開東邊牆上的磚塊,露出一個洞,從洞裡取出一個黑色的東西來。

  「他今天還沒有來過。陳清剛才在街上遇見他。不知道他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應該設法通知他,叫他搬家,」慧著急地說。「而且他在街上亂跑,更危險。等一會兒我去看他。」

  她接著又把陳清講的王能的事情重說一遍。

  「沒有用,他不會在家裡。他一定會當心的。他也許到城外給雲幫忙去了,」佩珠這樣解釋道。其實她知道敏不會去城外。她擔心敏會幹那件事情,但是她並沒有確實的證據,而且敏也不曾明白地向她承認過。她不願意再提那件事,她知道敏已經不肯聽理智的話了。仁民和亞丹也知道這個。

  「我們昨天晚上只睡了三個鐘頭,我們把文件全整理好了。佩珠,你那裡的一部分怎樣?」沉默了許久的碧開口了。

  「都藏好了,我敢說無論誰也找不出來,」佩珠答道。

  「我想到城外去,」碧提出了這個問題,「我們應該在這方面努力。假如我們早在這方面有了充分的準備,現在絕不會像這樣束手無策。」

  「我也去。」慧接著說。

  「慧,你不能去,城裡也需要人,」亞丹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接著報告一件事情:「已經有幾組學生出發到城外去了,雲也在那裡,人數不算少了。」

  「慧不能夠去。拿碧來說,我們不能阻止她。她住在城裡給她的刺激太大,」佩珠發表她的意見道。

  「那麼把敏派到城外去,」慧提議道。「他在城外,更適宜些。」

  「我贊成。敏這幾天在城裡受的刺激太大了,應當派他出去。」陳清也相信這是安置敏的最好的辦法。

  「我怕他不會去,」亞丹擔心地說。

  「他沒有理由不去。這是大家的意見。」陳清堅決地說。

  「事情常常是出人意外的,」佩珠低聲說,她似乎不願意表示她比別人知道多些。

  「仁民還是馬上回S地好。他在這裡,我很替他擔心,」亞丹懇切地說。他把友愛的眼光射到仁民的臉上。

  「我早就說過,他不應該在這裡陪我們冒危險,」陳清接口說。

  仁民微微一笑,用親切的眼光回答亞丹的注視,接著溫和地說:「為什麼你們都替我擔心?你們的生命不是一樣地可貴嗎?我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離開你們……佩珠,你說怎樣?」

  他走到佩珠身邊,聲音柔和地問。佩珠掉過頭看他一眼,帶笑說:「你願意留在這裡,就留下吧。」

  「但是他為什麼要跟我們一道犧牲?這是不必要的。」亞丹堅決地反對道。「佩珠,你也看不出來這個關係嗎?」

  「亞丹,你不要說犧牲的話。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生命在毀滅嗎?但也有些生命是不能夠毀滅的。我們為什麼害怕?其實我比你們更關心他,」佩珠依舊溫和地說。她那對大眼睛溫柔地看著亞丹的長臉。

  「我知道你愛他,你愛他。」亞丹禁不住粗暴地嚷出來,他以為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大家把眼光集中在佩珠和仁民的臉上,那些眼光裡所包含的,除了驚訝外,就是無限的善意。

  佩珠並不紅臉,她的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她用平靜的眼光依次回答了眾人的注視。她平靜地、溫和地答道:「愛並不是罪過,也不是可羞恥的事情。我愛他,他愛我。這樣兩個人的心會更快樂一點。也許我們明天就會同歸於盡,今天你就不許我們過得更幸福嗎?愛情只會增加我們的勇氣。」

  她說到這裡側過頭望著仁民親密地笑了笑,伸一隻手過去讓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我不是責備你,我不過指出事實。固然也有人為了戀愛放棄工作,但是我絕不敢拿這個責備你們,」亞丹聽見佩珠的話,不覺慚愧地紅了臉著急地解釋道。

  「亞丹,你用不著解釋。我絕不會生你的氣,」佩珠帶笑地答道。

  「我可以說,我絕不會妨礙佩珠的工作。我願意盡力幫忙她。其實這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希望大家相信我,」仁民感動地說。他注意地輪流看眾人的嘴唇,似乎渴望著他們的回答。

  「那麼讓我來祝賀你吧,我這個被稱為戀愛至上主義者的人,」慧開玩笑似地走到仁民面前,伸了手給他。

  「然而我並不是戀愛至上主義者啊,我不是你的同志,」仁民帶笑答道,就伸出手把慧的手緊緊捏住。「那個綽號是德給她起的,德最不高興人家講戀愛,」碧在旁邊解釋道。

  「德已經死了三年了,」聽見碧提起德,慧就把笑容收斂起來,她又想到了那張鷹臉,那兩隻鷹眼睛,那一對鐵一般的手腕,和那一顆炭一般的心。她同德發生過一點關係,但是這件事情只有她和他兩個人知道。

  「我們都沒有像德那樣的見解。仁民,你不要誤會。我們都希望你們過得幸福,」陳清誠懇地說,他的三角臉被友情塗上了一道光彩。在仁民的眼裡那張生得難看的臉變成了非常可愛的東西。幸福的感覺鼓脹著他的心。他覺得他們用祝福包圍著他同佩珠。每一個人都分了一些愛,分了一些同情給他們兩個。他的感動使他同時想哭又想笑。

  「佩珠,我真高興,」賢扭著佩珠的一隻膀子,他的小眼睛裡包了一眶眼淚。

  「賢,你怎樣了?你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佩珠親切地俯下頭去問道。

  「我們的生活原是這樣,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慧聲音朗朗地說。

  「別的事,等克的信來了再決定吧。我還有事情,要先走,」陳清說。

  「吃了飯再走吧,」慧挽留道。「就是明天去死,今天也應該把兩頓飯吃飽。」

  「我回到會裡去吃,」陳清短短地說,就告辭走了。

  「碧,我們做飯吧,」慧送了陳清出去,關好門進來,喚著碧說:「吃飽飯,大家都有事情。而且你還要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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