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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〇


  這一式用的尤其厲害,慈雲庵主的掌已經翻上去,他的掌力猝用到這一式,在任何人也不易解救了。慈雲庵主忽然看到少林僧竟用這麼陰毒的手法,自己眼看就要被他擊下束香樁,「龍形八掌」中沒有解救這一手的招術,慈雲庵主一咬牙關,認為這是前生的冤孽,只好台他的心願,落個同歸於盡吧!庵主的「雲龍三觀」掌法,猝然從左右往下一分,用「金剛托缽」式,雙掌從左右圈著,往胸前一合少林僧的雙腕。這種名家動手,各人都心裡明白,誰也不能讓誰挨上,只要掌力一沾身,就算完。慈慧禪師「排山運掌」已經用上,竟自被俠尼慈雲庵主的雙掌圈到,猛然他的雙掌往回一撤,用一吞一吐的力量抽撤連環的打法,把慈雲庵主的雙掌讓過。兩下的式子全疾,身子也欺得太近,他撤掌,庵主變招,「金剛托缽」的式子才用足,和少林僧的指間幾乎碰上。可是少林僧一吞一吐,原式不變仍然是「排山運掌」,「嘿」的一聲打出來。這次他發的是實招,用的是實力,慈雲庵主在這種情況下,也無可如何,只好一拼,用「龍形八掌」中的第五式「金龍抖甲」,雙掌往外一迎,這一來四掌相會,兩下的力量全用足了。這一僧一尼身軀各自騰起,往後震出去,全退出丈餘才往下落,各自用四十年的內功抵抗這種掌力。好在兩下裡功力相敵,斤兩悉稱,兩下的掌力是彼此用掌接的,誰也沒被誰打在身上,所以不致受內傷,可是就憑這一震之力,兩下裡全得退出這麼遠去,在武功稍弱者,絕難禁受。

  慈慧禪師和慈雲庵主全相對著落在羅漢束香樁下,依然是雙掌合十,互相一拜,可是驟然落地,誰也沒敢開口,不敢出聲。這正是內家功夫動手後,是要保全中元之氣。不過這一來,把抱月回廊上所有的群雄全嚇著了,沒有不變顏變色,各擔心著自己人怕要受傷。那位活報應上官雲彤這次更可恨了,他竟象看熱鬧似的,高喊了一聲:「好!這才叫功夫呢!不打不相識,紅蓮白藕,原是一家,這回有什麼怨,全可以解了。」他這句話把鷹爪王急得扭頭攔阻道:「上官老師,口頭可要謹慎。庵主可不是能玩笑的人。恕我王道隆口直。」這位活報應上官雲彤把大旱煙袋的銅鍋兒往鞋底子上磕了磕,毫不介意的好似沒聽見,絕不以鷹爪王的話為忤,可是俠尼的門弟子一個個全怒目的看著上官雲彤,深怪他口角無禮,只是震于他的威名,不敢如何他。

  這時慈雲庵主往後退了兩步,氣已納丹田,少林僧那裡也恢復了常態,彼此互相一拜。慈雲庵主可自己要保全威名,沒毀在羅漢束香樁上,已是十分僥倖,遂開口說道:「禪師的武功造詣,貧尼十分折服,我們後會有期。」這種地方,這種講法,就是慈雲庵主不失掌門人的身分。遇到這種時候,依然要本著謙和,自己表示知進知退,絕不作口頭之爭,意氣用事,甘於退讓表示不能再較量別的功夫。少林僧聽到慈雲庵主這種話,也只答了聲:「承庵主掌下留情,我們只好再會了。庵主請,老衲是捨身而來,不把這副臭皮囊扔在淨業山莊,是不肯退去的,他日有緣再向庵主面前領教吧!」俠尼慈雲庵主從鼻中「哼」了一聲,說了聲:「願禪師得佛祖的大慈悲,大解脫,貧尼無能,甘拜下風。」說罷這話,轉身移奔回廊。可是這時萬柳堂和淮陽派掌門人全降階相迎,鷹爪王忙低聲問:「庵主,怎麼樣?」慈雲庵主答道:「師兄,不必掛念,不妨事。」鷹爪王一見少林僧這時還不往下退,不禁怒焰陡熾,向慈雲庵主一拱手說了聲:「庵主到回廊上休息,小弟會會這少林高僧。」慈雲庵主到這時也不好攔阻,只好自己往回廊上走去。可是萬柳堂忙橫截著鷹爪王說道:「師兄,還是先不必動手,讓小弟我來和他見一陣。」

  他們所談的地方,前面已經說過,離著北面花棚前很近,少林僧慈慧禪師更在這時發話,向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招呼道:「清風堡主,敢是要來賜教麼?老衲已險作慈雲庵主的掌底遊魂,但是癡心妄想,一息尚存,仍想在武林名家面前領教一招,就是老衲再墮入九幽地獄中,也甘心瞑目了。」鷹爪王被他這幾句話,引逗得越發火起萬丈,再難忍耐。就在這時,鳳尾幫的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見淮陽派掌門人已經下場子,自己身為鳳尾幫主,哪肯甘心落後?何況少林僧慈慧禪師三打束香樁,這次和慈雲庵主動手,庵主是掌西嶽派的武林名手,出名的掌底下厲害,少林僧是不是已吃著虧,不肯示弱于人,強自掙扎著不肯退下來?他不論和鳳尾幫中人有什麼關係,和自己有多大的交情,總算助拳的朋友,自己哪好不體諒人?遂趕緊從南面回廊外,匆匆走下來。

  武維揚這一動身,跟下好幾位香主。那天南逸叟武維揚更不容鷹爪王答少林僧的話,忙在身後招呼道:「清風堡主,敢是要一試身手麼?武維揚久懷著瞻仰淮陽派獨步武林的絕技,我不揣簡陋,願在堡主面前領教一二。」這正是:雙雄會鬥,鷹爪王大鷹爪力、三十六路擒拿法酣戰武維揚,幾乎把淮陽派三代的威名,斷送在鳳尾幫主之手。

  這時抱月回廊上北面所站的一班群雄,也相繼的走下臺階。那位傲慢無禮、放蕩不羈的活報應上官雲彤,這次他倒和別人一樣,不肯標奇立異了,竟隨著走下抱月回廊。他這身打扮,和他這分相貌,以及行似冬烘的一步三搖的走法,若不是在這種緊張的局勢下,任何人也得笑出聲來,不過現在誰也不敢答理他,誰也不敢笑他,更因為掌門人這一出場動手,勝敗立分,生死之判,為眼前的事擔心還來不及,誰還有那閒情看他、搭訕他?可是上官雲彤卻不肯饒人,擎著大旱煙袋,一邊邁著四方步,一邊自言自語的,也不知他是對著誰說:「這可得看看,一個是領袖鳳尾幫的龍頭幫主,名滿天下,有一身絕技,為武林中沒開過眼界的本領;一個是掌著淮陽派武林正宗門戶的大鷹爪力,抓上人是骨斷筋折,三十六路擒拿法,神出鬼沒,這個熱鬧不看,哪裡再去找?錯過了這村,找不著那個店,好機會別放過去。」他口中一邊說著,一邊還回頭招呼:「你們還在那裡愣著?這個熱鬧不看,你們這輩子算白來了。」萬柳堂回頭瞪了他一眼,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沒肯說出話來,心說:「這到了什麼時光,你還跟著這麼搗亂,你這人也太不近人情了!」可是萬柳堂這一看他,反倒招出他的話來,向萬柳堂一笑道:「續命神醫,歸雲堡主,我說這話不是麼?」

  萬柳堂此時真是哭不得笑不得,心說:「我們中燕趙雙俠,是出了名的遊戲江湖、詼諧現世的人物,也沒有象你這麼無賴過。」可是不好不管他的話,因為他也是助拳來的,遂沒好氣的答了聲:「好!看吧,還有最熱鬧的在後頭呢!上官老師你算來著了。」說完這話扭頭不再答理他,趕上掌門人。這時淮陽派掌門人,鳳尾幫主武維揚及兩派的群雄全聚在花棚前,束香樁的南面,少林僧慈慧禪師也從羅漢束香樁的東面繞了過來,向淮陽派掌門人敘禮答話。這一聚在一處,才演出雙雄不並立,鷹爪王竟險些喪命在束香柱上。

  鷹爪王見鳳尾幫龍頭幫主武維揚向自己招呼,明是要替代少林僧來和自己較量,哪好不把禮貌當先,回身抱拳拱手道:「武幫主,敢是有意賜教麼?」

  天南逸叟武維揚來到近前,拱手答道:「武某見獵心喜,要在淮陽派掌門人的面前,瞻仰瞻仰你這獨步武林,威震江湖的擒拿法、大鷹爪力,王老師肯賜教麼?」

  鷹爪王含笑答道:「武幫主,你也太客氣了。我們從淮上清風堡不遠千里來到浙南,承你武幫主不見棄,許我們入十二連環塢淨業山莊,觀光十二連環塢淨業山莊的堂奧,這是很欣幸的。我們來意正是為一會風塵奇士武林名手,好事的我們也得在這裡長長見識,鳳尾幫是藏龍臥虎之地,成名露臉的人物,風塵不容見的異人,我們在這裡全會著了,既入寶山,哪能空回?所以在這位少林高僧大展身手之下,叫我王道隆欣喜欲狂,我所以不揣冒昧的趕來領教。武幫主現在既肯賜教,我王道隆尤覺榮幸,武幫主怎樣賜教,請明講當面,我王道隆在武林中徒有虛名,沒有甚麼真實的本領,武幫主你若拿出過分高深的功夫,我還許不敢領教呢!」

  天南逸叟武維揚微微一笑,向鷹爪王道:「王老師,我們不必作口頭的謙虛。武維揚身為鳳尾幫龍頭主舵,王老師是淮陽派的掌門人,你我身為壇下、門下領袖,各盡所長,好在以武會友,點到為止。這位老禪師已經講到頭裡,三陣賭輸贏,掌震古燈檠和羅漢束香樁,已然有他們幾位較量過,我們再學步邯鄲,沒有什麼意味,可是武維揚絕不能在這三陣以外再出花樣,王老師淮陽派的竹刀換掌已經是成名的功夫,比起這少林派的羅漢束香樁誰難誰易,我武維揚不敢批評!我現在打算咱們在這羅漢束香樁上用簡捷的方法,只在這上面互換三掌。我的話還說在頭裡,這少林派不是我嫡傳的功夫,羅漢束香樁我不只於沒下過功夫,我不怕老師父們見笑的話,我根本就沒練過。我是一個旁門別派出身,比不了別人的正大門戶,我也不必提我的出身派別,好在凡是武林中的朋友,對於『輕功提縱法』是必有的鍛煉,那麼我們上這羅漢束香樁,量還不致於鬧出笑話來。我們也不必儘自耽擱,我們只換他三掌,過這三掌是要實接實架,我武維揚是捨命陪君子,我要嘗嘗王老師大鷹爪力的力量。王老師的鷹爪力是江湖聞名,有多年的鍛煉,有獨得之秘,淨業山莊一會,你若不施展出來,豈不叫我們失望?」

  武維揚這話說得非常狂妄,可含著十分狡詐。的確淮陽派掌門人鷹爪王的大鷹爪力實具非常威力,尤其是他當年敗在鳳尾幫要命郎中鮑子威手下,自己困在店中,被楊文煥所救,忍怒含羞回轉清風堡綠竹塘,實在有十年的苦練,這種掌力出來哪會不厲害?只是這夫南逸叟武維揚狡惡十分,他深知大鷹爪力的厲害,可是他更知這種掌力只能在地上用,就沒聽說過練這種重手的掌力,能夠在輕身術裡頭施展,從有武術以來,從有鷹爪力功夫以來,沒聽說有這麼練過的,他這不是故意取巧,故賣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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